这天,朱由校爬上山海关最高处的敌楼,极目四望,一时锦绣山河尽收眼底,心下大为感慨。
忽然间,以手指向远处一座极高的峦山,轻声道:“王承恩,你看这座山如何?”
王承恩也望去,笑道:
“那山如老龙怒张鳞甲,凭高下饮,翩然不知其止,其上绿树繁荫,叶皆抱树向上而伸,运气缭绕,是处好山色。”
“一如此时出关大军,气吞建州如龙。”
“哦?”朱由校转头望他一眼,随后颔首,似玩笑,似认真,“等朕死后,便葬在此处吧。”
王承恩心中一悚,连忙说道:“皇爷春秋鼎盛,万岁万万岁,不可说这等不祥的话。”
朱由校伸出手,颤抖地轻抚砖墙,闻言轻‘呵’一声道:“这世上,哪有什么真正的万岁。”
“如果朕在哪天,突然死了,这大明又要变成什么样子?”
王承恩这下更显慌张,跪倒在地,头也不敢抬起,“皇爷不要再说这种话了,不然奴婢就要长跪不起。”
“行了,朕不说便是。”朱由校轻轻抬手,喃喃道:“熊廷弼把蓟州总兵陈大道斩了。”
王承恩方才起身,似未听清。
“皇爷说什么?”
“陈大道死了,这倒是件好事,卢象升就能顺理成章的上来。”朱由校一边向下,王承恩连忙赶来搀扶。
“传旨吧,让熊廷弼在督师的位子上继续待着,给朕戴罪立功。”
王承恩小心翼翼道:“爷真的要处置经略吗?”
朱由校下了一阶,苦笑:“这熊廷弼做事的方法太过惹人嫉恨,现在关外几十万大军,得有人给他压着,得有人给他提提醒。”
“不这样做,人心不服啊,这一战不能有任何差错。”
下到了关城之上,朱由校负手而立,望向远处群山之间,恰似华贸春松,其夜色苍然,木形挺拔,坚韧之态亦不输松柏。
一时间,王承恩看得呆了。
......
熊廷弼一升帐,消息便立刻传遍了整个建州。
为抵御这次决战一般的进攻,皇太极决定坚壁清野,修筑防御工事,并且,他现在有了一张王牌。
根据多尔衮的建议,皇太极在赫图阿拉以西二十里外浑河与苏子河的交汇处,重新修整了萨尔浒城,并且方圆扩建了数里,让此地成为赫图阿拉坚固的壁垒。
当然,皇太极重建萨尔浒,也是为了向全建州传递一个消息,上一次,他们就是这样战胜明廷那看似不可战胜的五十万大军。
皇太极将率领一万余部来降的西安府漕运总兵宋利直接封为多罗贝勒,甚至比现在全部汉军旗的“伪军”将官们地位要高。
他把宋利待为上宾,为的就是要从其口中得知明廷各个兵马的详尽情况。
这天清晨,多尔衮站在萨尔浒新城西南角的角楼处,拿着从明军手里缴获的简易千里镜远眺。
忽然间,远处飞来一骑白衣白甲的骑兵。
不一会儿,这巴牙喇护卫跑上城墙,说道:“十四贝勒,不好了,熊廷弼昨晚从辽阳出兵了!”
多铎连忙问道:“你可打探清楚了,他们来了多少人,是一路直奔我来,还是兵分多路?”
“各路的将领,又都是谁?”
那巴牙喇护卫摇头不知,多尔衮灵机一动,冷笑:“请多罗贝勒上来,就说我有要事问他。”
多尔衮一向不信任这个明廷来的什么漕运总兵,这一次,要好好探探他的底细。
不多时,战战兢兢的宋利来了。
“十四贝勒找奴才有事?”
多尔衮身形不高,但负手站在城墙上,显得异常成熟,给人的压迫感,竟已不输给皇太极。
宋利一面暗暗吃惊,一面听他说道:“哦,也没什么事,昨夜探马探听到了,明军已经出兵,便请多罗贝勒来问问,有何破敌良策?”
“毕竟,你是刚从辽阳过来的。”
多铎这时在旁高喊:“还和他废什么话,就是个熊蛮子派来的奸细,现在就把他斩了!”
“汗王知道了,也不会拿咱们怎么样的!”
听着多尔衮和多铎的红白脸,宋利心下一惊。
这次来降,他看似是老老实实,实际上心中自有打算,多年来,建州从白山黑水中崛起,不知道做了多少坏事。
他们不仅是天下汉人的仇敌,也有诸多女真人、蒙古人日夜都想要杀死皇太极,让金国垮台!
尤其是叶赫部被收编的后人,其心更切。
如今,熊廷弼已经出兵,建奴必定人心大乱,岂不是自己大做搅屎棍的天赐良机?
他本想着,趁皇太极未定大策前,把建奴的军心搅散,使他们不战而自垮,却没想到,中间杀出个多尔衮。
这个十几岁的少年,心思之缜密、沉稳,甚至比皇太极更令人恐怖!
他自然知道,多尔衮难以捉摸,只好把早已想好关于明军各路大军粮饷齐全,日夜操训、战无不胜的话放下。
他决定反其道而行之,将中原卫军各路的情况如实相告,反能获得一线生机!于是说道:
“十四贝勒,这些话奴才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