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廷弼点头,道:
“是这样,况且,这些内地兵将,除甘肃兵外,都来自南方湿热之地,就算到了,能不能经受关外这天寒地冻还是两说。”
“诸位还是先别对这些增兵有什么期待了,还是要尽快将这五万的新卒练起来,有没有什么募兵的好去处?”
听了这话,众将官互相对视几眼,满桂出列说道:
“禀台台,收复辽东后,抚顺、铁岭一带日有辽民徙归,这些地方的辽民,先前大都因战乱避祸,数量不小,此番辽东百废待兴,民房待建,卫所军备也待恢复。”
“末将以为,这两地也是建奴兴兵再侵辽左之前沿,募兵最为合适。”
熊廷弼听了,自语道:“抚顺、铁岭倒是极佳之处,号召辽民为保土复建而战,也可提振士气…”
想了一会儿,他斩钉截铁道:“那好,就从抚顺和铁岭招募新军!”
“武靖营上次为保沈阳全营战死,这次招募的五万新卒,就按照武靖营建制重组。”
“遵命——!”众将官齐声说道。
待众人声音落定,熊廷弼忽然抬起头说道:
“传令皮岛,叫毛文龙时刻注意建奴动向,他东江军的人本督不动,到时候该怎么打,他心里得有点数!”
在辽东,除了熊廷弼,威望最高的不是在场的曹变蛟、满桂、薛来胤这些大将,而是镇江总兵毛文龙。
说起毛文龙,他的经历堪称传奇。
东江军自万历四十七年设立直到如今,从最开始的满朝文武皆不明所以,到现在成为深深插入敌后的一枚钉子,这再次印证了天启皇帝的远见卓识。
熊廷弼对毛文龙,一直都是明面上节制,但基本不干预岛内事务的发展。
即便常有传闻,说毛文龙杀良充功,劫持商人,率兵在朝鲜抢劫物资,等等诸多行为,熊廷弼也是视而不见。
因为他知道,皮岛所处的战略位置到底有多重要。
现在这个时候,皮岛很显然也会成为奴酋如何出兵,规模怎样的一个重要因素,这全赖当年皇帝的提前设置。
到现在,东江军已经成了一个令后金摆脱不掉,也消灭不了的“顽疾”,每次出兵,努尔哈赤毫无疑问都要担心老家被偷。
甚至于,毛文龙之前还得手了一次。
天启二年,此前不名一闻的东江军忽然倾巢而出,在努尔哈赤率领八旗大军外出时神不知鬼不觉地兵至赫图阿拉城下。
等到后金兵们发觉,为时已晚。
那一天,东江军的将士们有仇报仇,有怨报怨。
由于兵力虚弱,又被打了一个措手不及,即便是悍勇的旗人,亦无法阻挡东江军前进的脚步。
无数的旗人血洒老寨,整个老寨都被毁坏一空,尽管留守大臣倾尽全力,也只能保全了一个汗王庭。
这场大捷在当时震撼了整个朝野,更是一场东江军的翻身仗!
这是东江军万千将士献给他们的皇帝的一场酣畅淋漓的大捷,更是给仇敌后金的一记重拳。
毛文龙在用实际行动告诉努尔哈赤,东江军已经不容小觑。
他们不再是四年前那样只能东躲西藏打游戏的小分队,他们现在拥有足够的力量在后面发动大规模的进攻。
......
天启四年八月,朝鲜国,铁山。
黑夜中的临海岸边,寂静且幽冷。
一阵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从岸边传来,在十几条小船周围,正有数百名身穿漆黑色盔甲的东江军兵士掩盖踪迹。
行伍中有一名当初同毛文龙共赴敌后的幸存老兵,甫一上岸,辽东的北风就亲切地招呼着他们这帮老相识。
凉风卷着残雪,不留丝毫情面地狠狠拍打在老兵满是伤痕的脸上
老兵不为所动,抬着船底的手,甚至被磨出了血。
血肉和船底的木板粘合在一起,老兵咬着槽牙,狠心一推,随着小船远去入海,一截皮肤便永远留在船底的木板上。
骨肉模糊,鲜血淋漓。
可他知道深入敌后意味着什么,没有吭出一声,便握起冰冷的铁枪,跟随队伍钻入密林深处。
不知道走了多久,数百人偶然撞见了一个小镇,镇外正有十几名身穿黄色镶边盔甲的奴骑守候。
小镇里冒着腾腾的热气,毛文龙凝眸望了半晌,按着腰间佩刀,忽然间将手竖起。
就这样,这支深入敌后的小分队,都趴在了镇外的冰天雪地里。
大抵过去了半个多时辰,一名新兵被冻得浑身发抖,支撑不住,重重摔在密林间的雪地中。
没有人回头去看一眼,更没人选择去救,即便他们心中不忍。
老兵的脸紧紧挨着雪地,差之毫厘,没有被新兵的死分了半点心神,这些年来,下场更惨的他也是司空见惯。
他只知道,这时候自己只要微微一动,便会像那名新兵一样,摔在雪地中,再也爬不起来。
正在这时,周围的雪地忽然颤动起来。
远处来了一行骑兵,皆身着亮白环身铁甲,背后有虎枪,腰间还挎着虎头大刀,毛文龙见了,神情止不住一喜。
巴牙喇护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