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章高居上首,时不时微笑点头,对文延朴和华青锋两人之间的唇枪舌剑作聆听状。
直到两人间的争论愈演愈烈,声音都快掀翻屋顶了,大有从言语争辩升级到肢体冲突之势,韩章这才出言打断。
“二位息怒,都是为了朝廷,何必如此剑拔弩张。都坐下喝口茶水,冷静一下。”
韩章又瞥了一眼门外隐约闪过的人影,压低声音道:“咱们议论此事还是平心静气为好,莫要丢了身为大学士的体面,下面人都看着呢。”
听韩章如此说,文延朴和华青锋只得暂且罢战。韩章说得对,他们虽然不对付,但还是要顾及身为大学士的体面。
否则只会在下头属官面前丢了威严,那是他们谁都不愿意见到的。
喝完一口茶水,口干舌燥的华青锋感觉浑身舒爽,脑中思绪运转也迅疾了几分。
华青锋此时已经意识到,他就是和文延朴吵出花来,也没有什么实质意义,只是徒费力气罢了。
韩章的态度才是真正的关键所在。
一念及此,华青锋开口道:“韩老,我与文大人各执己见,还得您来仲裁一二啊。”
文延朴闻言,心里却是在暗笑华青锋的天真。
要是韩章真那么轻易就表态,他文延朴之前又何必和华青锋费那么多口水。
文延朴看向韩章,想看这位首席大学士如何应对。
堂上,韩章闻言面露难色,扶额沉思。
半晌之后,韩章才缓缓开口道:“二位所言俱有道理,韩某也是左右为难啊。”
“果然。”文延朴心中暗叹:“这个老狐狸只想隔岸观火,并不想真个下场。”
另一边,华青锋听了韩章的话,大失所望。
如今华青锋势头正盛,他满心以为韩章会给他一个面子,哪怕是稍微偏向他一些也好啊。
结果韩章却是滴水不漏,大和稀泥,实在是令华青锋失望。
他也不想想,韩章是两朝元老,历经数十载宦海生涯,却始终屹立不倒,他又岂会在乎华青锋这样的新贵。
更何况,在韩章眼里,华青锋虽然志向远大,能力胆识俱是不缺,但却偏偏失了稳重,还有些刚愎自用,无论为人做事都是急于求成。
否则以华青锋龙图阁大学士的身份地位,又何必去攀附邕王。
老实说,韩章并不看好华青锋的前途。
哪怕日后邕王真的继位了,华青锋这样的性格也未必就会顺风顺水地独掌大权。
当然,这些都是题外话了。就赵宗全的处置,韩章也有他自己的想法。
大体上,他还是同意华青锋的意见,认为应该惩治赵宗全。
这倒不是因为赵宗全以下犯上,捉拿上官之事。
对韩章来说,这种事他自己也是做惯了的。只要手握大义,手段稍激进些,也没什么。
韩章自己不就串联群臣,在金殿之上逼着当今官家早立宗嗣么?
这当然是以下犯上,干犯圣颜之举,但满朝文武都不能对韩章所为说出一个不字来。甚至官家也不能因此处罚韩章,反而还要下旨表彰韩章直言敢谏。
为什么?就是因为韩章手握大义!
赵宗全也是为了禹州百姓才向李鉴等人发难,义之所在,一往无前。因此,在这一点上,韩章认为赵宗全并没有做错,还应该大加褒奖。
但是,赵宗全做了一件令韩章极度反感之事,那就是私自调动团练军。
哪怕他是名正言顺的团练使,也不行。
赵宗全可以求稳上报朝廷,也可以冒险派家将擒下李鉴。
但他唯独不能煽动团练军去进攻州衙。
这种苗头太危险了。
大周朝开国皇帝是武人,以武立国。但之后的历代继任者,无不在想方设法地去限制武将的权力。
不管一个武将军功多重,地位多高,他头上总会有压制他的文官。
哪怕是积功做到国公之爵,也要向龙图阁负责。
也就是说,在大周朝,所有军队的最终掌握权,都是在文官手中。
禹州团练的主人不是他赵宗全,而是李鉴。李鉴背后,则是大周朝庞大的文官体系。
韩章入主龙图阁多年,眼界远比华青锋宽广。在这件事的处理,韩章也比华青锋看得更远。
国之大事,在祀与戎。对军队的绝对掌控权,是韩章眼中的重中之重。
如今赵宗全没有兵符没有调令,虎躯一震就让数千禹州团练俯首帖耳,怎么能不犯韩章的忌讳!
尤其赵宗全还是宗室子弟,理论上有继承储位的可能,这就更令韩章忧心。
值此宗嗣夺储之时,这样的先例一开,万一其他储位竞争者最终落败之时,也煽动军队,那必将引发一场大动乱。
就这一条,就足以奠定韩章的立场:赵宗全必须受到惩治。
当然,韩章心里对赵宗全还是抱有同情之心的,只希望将他剥去武职,然后调任他处了事。
最终的目的,就是把赵宗全和禹州团练分开,以绝后患。
平心而论,这并不严苛。
只是,如今文华相争,他并不想轻易表态。因此仍是不偏不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