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仪上一世,并没有没见过风烟。
她只是听说过她,在陈敬贤等人酒席间的闲谈中。
那时正值多雨时节,不知道陈敬贤哪个同僚提起了江南的烟雨蒙蒙,又提到了幽软温侬的秦淮小曲。
“你们知道不,那个风烟,就是唱秦淮小曲最好听的那个,昨天死了!现在上安城里,是找不出第二个那么有江南味的唱曲的了,可惜啊。”
“嘿,我还没听过她唱曲,这就死了?老朱不一直是她的入幕之宾?呦,那老朱可得伤心了。”
朝廷之中,永远都有党派之争。哪怕站在统一阵营的人,也并非全都同心同德。
一开始说话的那个,明显和朱维不对付,阴阳怪气地将他的事抖了个干净:“他会伤心?呵,不骗你,这风烟啊,就是朱维找人弄死的。朱维之前勾搭风烟的时候说会替她赎身,风烟信了,一直缠着朱维给她赎身娶她,朱维不耐烦,直接给人弄死了。”
“呦,这老朱下手可真够狠的。”
“这也叫狠?那你们是不知道去年这风烟还怀了朱维的孩子,朱维让她打,她不打,还是朱维一碗
药给她灌下去的。也不知道朱维给那风烟下了什么迷魂药,风烟对他那么服服帖帖的。就说这风月场上的女人,精是真的精,傻是真的傻。”
周仪记起那些人的谈话,从他们话中推算,风烟有孕,就是这几个月。
风烟长得不算美,甚至可以说很普通。所以让人不由自主地去想她的歌喉到底多么优美,才能混到今天这个地步。
她今日的状态不算好,脸上的脂粉很厚,但还是挡不住一脸的疲惫。不过她的嗓音依然空灵,唱腔悠长绵软,余音绕梁。
几曲唱罢,周仪很给面子地鼓掌。
“姑娘的歌喉真是名不虚传。”周仪笑着说,“正好,本公子有位朋友,今日做寿,想请姑娘去唱上几曲,可还行?”
风烟没有什么犹豫地就答应了。
其实风烟平时很少出外场,她的嗓子很金贵,她怕在外边不慎吃到什么东西伤了嗓子。但是最近不同,她很需要钱,朱维前些日子找她借过,说他最近要办大事,需要银子。
周仪出手阔绰,直接给出了让风烟十分满意的价格,跟着他们离开了长乐坊。
风烟本来有自己的马车,但是周仪说不必麻烦,直接和他们乘一辆就行。客人的这种不过分的要求,风烟他们基本上是不会拒绝的。
宋湛溪进了马车之后就摘掉了帷帽,风烟没见过他,自然不认识,只是觉得这位公子好气度,应当是上安城里的世家子。
马车在落月的酒楼外边不远处停下。
周仪掀起马车小窗户上的布帘,朝着外边看了一眼,扬唇一笑,朝风烟勾勾手指:“姑娘看看。”
风烟探着脖子凑了进来,只看了一眼,便怔住了。
酒楼门口,两个人正在进行新年的布置。落月扶着梯子要爬上去挂灯笼,却被朱维一把抱了下来。朱维接过她手里的灯笼,挂了上去。
然后又贴春联,一坨浆糊不小心粘到了落月的绣花鞋上,朱维蹲下身,拿出绢帕,细细地给她将绣花鞋上的浆糊擦掉。
落月红着脸不知道说了什么,朱维笑得十足地温柔,含情脉脉地握住了落月的手,和她低声细语。
两人之间流淌着的那种暧昧不明的气息,把这冰天雪地都烧得灼热了起来。
周仪
看了一眼风烟,见她眼睛发直,几乎是瞪着外边的景象。她浑身僵硬地坐在那里,手指紧紧抓着身下的坐垫,指节泛白。
两人进了酒楼里边,很快又出来,朱维撑着一把伞,小心地护在落月头上,为她挡去了漫天的飞雪。
街上太静了,就导致两人的轻声细语,依然很清晰。
朱维说:“等年后,我就去你们家提亲,我一定会尽我所能,风风光光地娶你。我这人别的本事没有,就是专情,你放心,我会一辈子都好好对你……”
两人渐行渐远,后边的话已经听不清了。
但是现在这些,对于风烟来说,无异于晴天霹雳。
朱维和落月的身影在漫天飞雪中已经看不见了,风烟还怔怔的,无法回神。
直到周仪捏住她的手腕。
风烟被她这个动作吓了一大跳,慌忙就要缩回手,可是周仪的手指却牢牢禁锢着,不给她逃避的机会。
“两个月了。”周仪对上风烟空洞的眼睛,慢慢道,“打算怎么办?”
风烟的眼神开始闪躲,嘴唇颤抖,老半晌才嗫喏出一句:“你……
你怎么知道?”
“我家从医。”周仪说,“一开始我就看出来了。”
风烟讷讷,顿时更加惶恐不安了。他看出来,那以后要是被别人看出来了,要怎么办?
“刚才你见着的那位姑娘,是这家酒楼的老板,明王府的落月姑娘,朱维正在追求她,你也听到了,两人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了。”
周仪不紧不慢地说:“朱维要娶落月,势必容不下你和这个孩子。他以前给你画过什么饼,吹过什么牛,你比我清楚。风烟,靠男人不如靠自己,你有这么一副好嗓子,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