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湛溪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永康宫内走出来的。
他觉得自己好似成为了一具空壳,灵魂已经全然被抽离,空荡荡的大脑中,唯有太后刚才那些振聋发聩的话,搅得他头痛欲裂。
他扶住廊下的柱子,捂住胸口,微微弓下了腰。
想起了这段时间的周仪。
想起了刑部公堂下,呈案者希冀的眼神。
也想起了多次查案,马上要到真相大白的时候,无法撼动的阻力,以至于再也查不下去。
他数次觉得对不起自己手中刑部侍郎的印章,对不起公堂上明镜高悬的匾额,对不起堂下充满希冀的大齐子民。
胸腔憋闷,头痛到想吐。
一阵清雅的香气传来,郑琉玥扶住了他的胳膊,轻声道:“我送你出去吧。”
宋湛溪甩开了她。
“我知道你心里不愿意。”郑琉玥轻声道,“我还是那句话,我可以配合你,与你只当表面夫妻。你若是放心不下,你可以去找周仪,我们……”
“滚。”宋湛溪十分不耐烦,“别再让我看见你,
滚!”
郑琉玥望着他,平静地笑了:“暻明,你该和我发火吗?自始至终,我做过什么伤害你们的事情?”
宋湛溪咬了咬牙:“要不是你去年说非得嫁我,太后至于如此?”
郑琉玥摇了摇头:“暻明,你多聪明,你难道不知道太后想让我嫁给你的主意,在你大前年归京之时便萌生出了?我去年那么说,也是太后授意。太后逼你,难道就没有逼我吗?”
她顿了顿,继续道:“如果你非要找一个人来承受你的火气,那很抱歉,我不接受。”
宋湛溪清楚地听到郑琉玥在说什么,但是他不想理会,更不想深思熟虑。
他目不斜视地从郑琉玥身边经过,留下极淡极淡的玉兰香气。
郑琉玥深吸一口气,像是在提取空气中微薄的玉兰香。她紧紧盯着宋湛溪的背影,直到彻底消失在永康宫门口。
她藏在宽袖中的双手终于放松,慢慢抬起,在空气中虚虚抓了一把。
而后,她看着自己空荡荡的掌心,翘了翘唇角,露出一个灿烂明媚
而又志在必得的微笑:“我说过,我一定会得到你。”
永康宫正门口,墨阳见宋湛溪出来,立刻扶住了他。
“王爷,您怎么了?”墨阳看着宋湛溪白得不正常的脸,焦急问道,“太后为难您了吗?七夫人呢?”
宋湛溪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墨阳跟了宋湛溪许多年,一个眼神就能知道宋湛溪是什么意思。现在他这般模样,难道是七夫人她……
死了?
想到这里,墨阳心下一窒,通体冰寒。
七夫人回来这段时间,虽然王爷总是表现得冷冷淡淡的,但是其实他心里很是欢喜。要是七夫人遭遇了什么不测,他……他真的不敢想王爷会如何。
走出一段,见一宫女亟亟迎了上来,墨阳脚步一顿。
他不想禀告,却还是不得不开口:“王爷,盈太妃身边的宫女来了。”
宫女走到宋湛溪跟前,屈膝一礼:“王爷,太妃有请。”
清透月光的笼罩下,宋湛溪一张脸白如鬼魅,那双眼睛却黑得出奇,像是一滩浓重的死水
,再也激不起任何涟漪。
“何事?”宋湛溪面无表情地问。
“太妃说思念王爷,请王爷过去一叙。”
宋湛溪扬唇,嗤笑一声:“这样啊,那走吧。”
“王爷。”墨阳拽住他,担忧无比地道,“您若是不想去,不如属下替您去回了……”
“不必。”宋湛溪接过他的话头,勾了勾唇角,“母亲想儿子,本王去便是了。”
不知怎的,墨阳总觉得他家王爷脸上这个笑容,出奇的诡异。
盈太妃是什么人?十次里边有八次叫王爷过去是为了打骂羞辱的,这也能叫母亲想儿子?
不定是盈太妃今日又触了什么霉头,要拿他家王爷撒气。
而王爷又不能不去,否则盈太妃便闹得阖宫不安,最后出来收拾残局的还是王爷。
墨阳心绪反转间,已经到了盈太妃的宫殿外。
盈太妃娇小纤弱的身影被烛光映在明纸上,就连满头朱钗的轮廓都清清楚楚。
殿中有着不属于这个时节的瓜果鲜香,就连宫殿布置也都添了很多。
而盈太妃正在一个个礼盒前,忙不迭地拆着里边的东西。
见到宋湛溪,她笑得十分灿烂,热络地招招手:“儿子,快来看看,娘亲戴哪个好看?”
宋湛溪喉头微动,对于盈太妃这般热络亲和十分不适应。
见宋湛溪不动,盈太妃过来,亲昵地拉住他的胳膊:“儿子,你知道吗?皇上今天下旨封我为贵太妃了!现在宫里,只有我一个贵太妃,那些太妃们都矮我一截!她们今天还来向我行礼参拜了!当妃子的时候都是我拜见她们,现在终于轮到她们拜见我了!哎呀,真是爽快。”
宋湛溪依旧一言不发。
盈太妃喋喋不休,高兴极了:“听刘胜那死太监说,皇上是因为你要大婚了,所以封了我为贵太妃,真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