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仪已经许久许久,没听到过他用这种恳求的语调说话了。
恍惚间,他上一次这般说话还是在她要嫁给陈敬贤的前一晚,他夜入太师府,红着眼睛看着她,哀求地说:“求你了,你别嫁给别人行不行?”
仿佛是不久前的事情,又恍如隔了半生,遥远混杂到她分不清楚。
以至于现在,她不知道该怎么给他安全感,以至于他竟然觉得她说的那些好话是在耍他?
她按住了宋湛溪的手腕,眼神复杂地望着他:“你别喝了。”
宋湛溪顿了一瞬,而后放下酒杯,颓然地靠在了椅子上。
许是因为喝多了,他身上的冷傲之息散去些许,目光怔怔地没有着落点,像是个雪原之夜踽踽独行的迷路旅人。
但是他的神智却愈发的清明,酒气升而梦境醒,他在酒中想不起她说的动听话语,看到的只有她当初的冷漠绝情。
“我以后不会……”
宋湛溪却忽然抬手,制止了她接下来的那些保证。
“我刚刚那么说,不是在要求
你。”他不看她,而是用力闭了闭眼,“你也别和我承诺什么,周仪,我听不起了。”
“你知道在芙蓉殿外我看见你和陈敬贤在一起的时候,是什么感受吗?不是生气,也不是愤怒,而是——果然如此。我似乎已经对你的态度和行为习以为常。”
芙蓉殿外,他清楚地听见自己内心深处的一个嘲笑的声音:以为她是真的回心转意了?别痴心妄想了。多少次了,你还不长记性吗?
看着他落寞的神情,周仪心下弥漫上一股酸涩之感。她过去真的伤他太深,深到他已经不敢再有指望。
他缓缓睁眼,没有焦距的眼神慢慢重新聚焦,缓缓移到了她身上。他的目光像是一只无形的手,从她的发顶,一点一点逐步向下,移到她的裙摆,而后,勾出一个自嘲又了然的笑容来。
殿中烛火熹微,他眼中那团火,也逐渐熄灭。
“你知道怎么样才可以不再失望吗?”他望着她的眼睛,说,“那就是永远不再有希望。”
周仪心下一颤。
而后,他倏然笑了起来。
他笑起来的时候桃花眼会微微眯起,眼角的目线也仿佛带了兴味,会比平时的冷傲疏离多几分意气风发,非常好看。
“与其指望你,我不如指望自己。”
与其相信她的花言巧语,与其相信她保证再也不会伤害他。
不如他再也不相信她的话。只要对她再没有指望,就不会有失望。
于是周仪明白了,刚才他的恳求,更多的是说给他自己听的。他求他自己意志坚定,求他不要总是因为她的三言两语就动容,求他再也不要像是傻子一样从心存妄想到满怀失望,从而保留些尊严。
“我以后不会像以前一样了,时间可以证明。而且我在明王府以来对你说的话,都是发自内心的。”她还是将刚才被他打断的那句话补充完整了。
宋湛溪没有回答,只是盯着她,盯到她头皮发麻。
周仪上上下下打量了自己一遍,恨不得找面镜子看看自己的脸上是不是长了花。
“吃完了就回去吧。”他又给
自己倒了一杯。
“你别喝了。”周仪按住了酒壶,“你的酒量又不好。”
宋湛溪“嗤”地笑了一声:“谁说的?”
“你以前一壶都喝不了。”
“那是以前。”宋湛溪像是在证明给她看一般,直接拿起酒壶,将满满一壶酒一饮而尽。
这是他今天晚上喝完的第四壶,依然清醒冷静。
他将酒壶重重放在桌上,意犹未尽地舔了一下唇角,扬了扬微红的眼尾,不知是讥笑还是嘲自嘲地看着她:“两年多的时间不见,你还对我了解多少?”
周仪沉默了。
她不可否认的是,过去两年多将近三年的时间里,她对他一无所知。
这期间他的性格爱好、脾性禀赋都有哪些改变,她并不清楚。
她的确错过了许多,或许他早就不是她认知中的样子了。
她五岁的时候,他十岁,那年他们相识。
她十四岁的时候,他十九岁,他被召回京,他们分别。
他们认识相伴了九年。那是九年无忧无虑的光阴,他们
天真纯良,全无隔阂。
但是他回京之后,在这个波诡云谲的京城,都经历了什么?他在朝堂上如何为人处世?他如何信守承诺真的在短短的时间里给她父亲争了个一品太师之位?他如何得到的多疑狠辣的晟帝的信任?
她一无所知。
她错过的,是星移斗转、风云变幻的两年,是可以消磨掉之前九年所有积累的两年。
想到这里,周仪有些挫败。
她慢慢松开了压着酒壶的手。
他们一直没有仔细谈过这些事,她也因为惧怕而没有仔细想过。
但是不的不承认的是,过去两年多的光阴,的确就是实实在在横在他们中间的一道深渊,这道深渊还因为她曾经的态度,遍布伤人的荆棘。
荆棘非三言两语可消,深渊也非一朝一日可以填补。
“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