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回家。”
“年年,辛苦你了,”姐姐柔声道:“等最后一个任务了结,姐姐就接你回家。”
烟年乖巧地点了点头:“好。”
风花温柔,白草依依,人幸福的时候,时间都会静止住。
还要带上翠梨、燕燕……她心里模模糊糊地想着,对了,还有蒺藜,这小子那么笨,手艺也不行,如果自己走了,他非饿死在这儿不可,还是把他也带上罢……
“姐姐……姐姐?”
眼前忽地一片焦黑,烟年仓皇从树下爬起。
场景猝然转变,姐姐的身影已经消失了,天地间飞沙走石,蒙上阴沉的暗红色,在暗红的深处,她看到一张脸。
一张熟悉的,鲜血淋漓的脸。
烟年呆呆地跪在一地血光中,张了张口,只能发出干涩的颤音。
“阿……娘……”
刀尖从心口捅出,母亲的表情定格在了最惊恐的一瞬,但她用身体挡在了烟年面前,拼了命地想保护自己的女儿。
父亲尚与乱军搏斗,徒劳地挥舞着石铲,他的愤怒如此真实而绝望,欺天烈火中,他嘶声吼道:“年年,跑!快跑!”
烟年不动。
不,她不跑,跑了又如何呢?
这世界糟糕透了,战火连绵不绝,有权势者对此讳莫如深,他们妥帖保护自己的宠物,却把无数无辜百姓送上战场,用性命去填补他们的野心。
“烟年?”有一道声音在唤她。
当旧日的生活轰然倒塌,她已不再是稚弱无知,需要家人护佑的小女孩。
“滚开!”
她眼里爆发出强烈的恨意,拔出母亲心口的刀,斩向群魔。
“烟年!”那道声音提高了:“你清醒一点!”
眼前景象烟消云散,烟年猝然从噩梦中惊醒。
触目之处是软烟罗帐,上头绣了精巧的鸳鸯双燕,梦里的血与火俱消失无踪,只余子午一轮伶仃的明月。
她瞪圆了眼,大口喘着气,汗水浸透了额前发丝。
叶叙川身披丝织寝衣,手里端一盏烛火,看起来也才刚刚醒来,长发简单束了个髻,满面森寒。
任何一个人大半夜被闹醒,大概都不会有什么好脸色,更何况是原本就脾气不好的叶叙川。
他挽起袖子,察看被烟年锤得发青的胳膊,没好气道:“三更半夜,你发什么疯!”
烟年抱紧了锦被,呼吸慢慢平缓。
她把脑袋埋入被中,泪水氤出两个小小的团,肩膀颤抖,无声地哭泣。
半夜拳打脚踢也就罢了,怎么还哭上了……
叶叙川烦躁地按了按太阳穴。
因幼时习过武,他平素睡得极浅,烟年梦呓着喊姐姐,喊阿娘时,他就已经醒了过来。
本以为她唤上两声便能安静,没想到这梦魇居然越发厉害,让她在梦中揍了他好几拳。
习武之人,受击后总会下意识地反制,他立刻出手扼她咽喉,只是中途硬生生收住了,改作推她肩膀,将她摇醒。
结果一醒来就哭个没完。
还是那种极为隐忍的哭法,令他甚至不忍心斥责。
叶叙川只得耐着性子道:“好了,别哭了,不管你梦见了什么,那都是幻想,而非真实。”
烟年扯过被褥,胡乱擦了把泪。
“就是真的。”她带着浓重的鼻音,滑稽中暗含深重的悲凉:“我的家没有了,家人也都没有了,他们再也回不来了,这都是真的,是真的。”
月冷风清,烛影摇红,她看上去真是可怜,蜷缩成一个瘦弱的团,好像被全天下都抛弃了似的。
叶叙川沉默一刻,轻轻拍了拍她纤薄的脊背。
将烛台置于拔步床边,他翻开瑞兽香炉,抓了把烟年私藏的草烟,扔进去点燃。
辛辣的气味顿时充斥了整间纱橱。
烟年被呛了一口,连打三个喷嚏,眼泪鼻涕糊了满脸。
叶叙川见状,捡了本书册充作小扇,将烟气统统扇往她的方向,呛得烟年又连连咳嗽,他才觉得快意了,好似大仇得报。
可见其无辜被吵醒的怨念之深。
烟叶燃烧,初时的辛辣散去后,变作一种自在的清香。
叶叙川把书本一扔,抱胸倚在床边,哼了一声道:“舒服些了么。”
烟年困惑地眨了眨眼,这人在干嘛,给她艾灸吗?
“从前学的土法,可驱散梦魇。”叶叙川道:“烧上一点,后半夜便可安眠。”
烟年一愣,问道:“大人从何得知这法子的?”
叶叙川斜睨她一眼,淡淡道:“阖族覆灭的不止你一人,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也不止你一人。”
“我也做过十数年的噩梦,如今不做了。”他道:“因为我已杀光了那群鼠辈,一个不剩。”
他顿了一顿,似乎是想安慰她一二,但嘴里出来的话却极为惊悚:“你若是还记得是何人弄死了你爹娘,尽可告诉我,我替你去取他们狗命。”
烟年摇了摇头。
倒也不是怕事,而是她对那些人的狗命毫无兴趣。
很多年后她才得知,那群恶徒放火烧了她的家之后,马上死在了下一场交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