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暮酒醒人已远,满天风雨下西楼。
烟年信手折下一支杏花,然后远远扔进了水沟中。
碧露在旁小声嘀咕一句:“……真个矫情。”
烟年猝然转过身,又折一枝杏花,用力掷在碧露脸上:“你住口。”
碧露懵了。
烟年性子温柔和善,哪怕自己平日里出言不逊,烟年也只是淡淡瞥她一眼,懒得与她计较。
谁知她今日竟然发了作,这一花枝子抽得碧露脸颊生疼。
只见烟年眼眶湿润,泪珠子在一对妙目中来回打转,好像只张牙舞爪的番邦猫一样,声音却哽咽:“我知道你们看不上我,嫌我出身低,没有依靠,好不容易入了叶大人的眼,却又倍遭冷落。”
“但我并非当真柔弱可欺,你妄图爬到我头上,是全然错了主意!”
“娘子息怒!”香榧连忙道:“此处人多眼杂,先回宅子里去可好?”
“不好,”烟年的泪顷刻泼洒下来,淅淅沥沥如梨花带雨:“凭什么她大庭广众下便可侮辱我,而我想教训她,还要先挑个风水宝地?”
碧露也哇地一声哭了。
天可怜见,她不过随口一说呀,哪个仆婢不暗地里刻薄主子的?她冤枉死了!
两个女人哭作一团,闹得香榧一个头两个大,劝也不是扶也不是,恨不得自己也加入他们算了。
嘈杂围观人群中,燕燕提一包茶饼飘然而去,深藏功与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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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据北周细作先锋操练营第三堂课第二小节,闹事,乃是一门博大精深的艺术,小可撒泼打滚,大可起兵窃国,其中尺度需自行拿捏。
但不管以什么手段闹。以什么心态闹,最要紧的一点是:要有明确的目的。
将碧露扭送至管事处,烟年往管事的太师椅上一坐,言简意赅道:“把这丫鬟打发了,我这外宅庙小,容不下这尊大佛。”
外宅管事是个中年秃子,拥有丰富的纠纷处理经验,见状也不多言,直接递了话回叶府,叫他们换个丫鬟来。
两日后,碧露喜气洋洋地走了,换来了个一脸晦气的新丫鬟。
新丫鬟也是个家生子,原在府里待得好好儿的,忽然被派来烧冷灶,自是老大不情愿。
于是,入外宅第一天,她刻意毛手毛脚干坏了几件事,还学着碧露,背地里骂烟年骂了整一个时辰。
烟年也没令她失望,反手赏了她一巴掌。
这一巴掌干脆利落,如同掰断一节黄瓜,丫鬟惊叫捂脸,不可置信。
“你我梅香拜把子——都是奴才!你怎敢随意打人?”
烟年疑惑道:“哟,这一巴掌还没把你打明白么?”
她晃晃手腕:“看来力道还不够,我再送你一个。”
揍完后,烟年笑眯眯勒令她滚蛋,并叫管事去红袖楼,把她当初使唤的丫鬟买回来,不然她就每天穿白麻衣,去管事的家门口奏广陵散。
“广陵散,或是千里孤坟,狐仙索命,管事的自己挑一个罢。”
她威胁性地抚摸琵琶,俨然一副打算闹到底的架势。
“都是好曲子,就是意头上差了些,若管事不愿买我的旧仆,那恕烟年只能得罪了。”
管事从没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一时懵住,便没当场答应下来。
谁知烟年当晚就换了白衣,抱着琵琶出现在他的院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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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着听了两晚广陵散,管事不堪折磨,终于松口,去红袖楼买回了烟年旧日的丫鬟。
丫鬟到来那日,香榧一边洗衣,一边暗中观察她的新同僚。
新同僚叫翠梨,人如其名,长了张白净讨喜的圆盘脸,与烟年一样,见人先露三分笑,这可能是她们红袖楼统一培训过的职业习惯。
她一上来便握住香榧双手,亲厚道:“好姐姐,往后咱们俩就一同伺候娘子了,我没见过高门大户的世面,还有许多不明之处,盼着香榧姐姐多指点一二呢。”
香榧讷讷道:“我……我也不甚熟悉规矩,谈不上指点,但若是我知道的,定会告诉你。”
翠梨笑得见牙不见眼:“多谢香榧姐姐,我先去寻娘子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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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得门来,翠梨抹了把汗,嘟囔道:“跟这香榧讲话真累,烟姐从哪儿找的这么个闷葫芦?依我看,不如也顺手打发了她。”
烟年摇头道:“还是算了,她不是叶府家生,若我赶她走,她明日便要露宿街头。”
翠梨笑道:“烟姐还是容易心软。”
烟年轻轻嗯一声:“她身世与我有些像,我难免多照顾几分。”
“外头怎么样?”烟年问道:“我许久没与指挥使接头了。”
“一切安好。”翠梨答道:“但指挥使很是着急,叫你趁着热乎,赶紧抓牢叶叙川……”
烟年把胭脂盒往桌上一拍,怒道:“他催什么催,有本事让他换女装自己上!叶叙川都不来见我,我拿什么抓牢他?拿他指挥使大人的大花裤衩吗?”
翠梨小声道:“小燕姐说你会有法子的。”
翠梨口中的小燕姐即为燕燕,一向是烟年的忠实拥趸。
烟年烦躁地一挥手,把胭脂盒搓得咔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