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的竹雨峰并不像什么修真门派,反而像是哪家的猎户农夫在山上借住。
山上的屋子不算精致奢华,可各有风格。
师父的小院种了颗桃树,春天有桃花看,夏天有桃子吃,桃树底下埋着无数陈年佳酿。
大师兄谢厌的院子最是简单,就是个练剑的地儿,但是他专门腾出了个屋子放置自己搜罗来的各种灵剑,品阶有高有低,但无一例外的是都好看得紧——哪怕是柄凡剑,只要长得好看,他师兄也会买来收藏的。
三师妹花九九是个一刻都饿不了的主,哪怕辟谷了也禁不了口,童年经历让她肚子一空就心里慌,她腾出了一间屋子做厨房,还在不远处圈养了鸡鸭猪鹅,种了菜园,就为了满足她的口腹之欲。
所以他们这门派虽然说修仙的,可一日三餐顿顿不落,吃的比民间普通人家都准时,不过也因为沾了五谷,遇到小天劫个个吃苦,全靠师父一手护着。
徐小歌住的小院里有颗巨大的红玉藤萝,这山上灵气滋养着,花开四季不败,最好看的时候就是月下清辉映着红玉串似的花瓣。
他的院中总是布满各种千奇百怪的阵法机关,谁进谁倒霉,他要是哪天抽风闲得慌,还会把阵法摆到别人院子里去坑害人,美其名曰“让大家帮忙试试改进效果”。
小师弟云彤衣来的最晚,年纪最小,没有单独小院了,就在师父的院子里收拾了个小空屋,他在屋子里偷摸养了只半大的小土狗。
温浈媚还是凡人的时候大抵被狗咬过,成了修士大能也没改掉怕狗的毛病,发现狗的那天整个竹雨峰鸡飞狗跳的。
……
都是几百年前的事了。
这完全还原的旧时小院小景触动了徐小歌的心,他在石桌前坐下,眉目低垂。
不止为何,时隔五百年,他突然找回了心头那片柔软,对着师父轻道,
“您知道吗,您没了,小师弟也没了,我受魔息侵蚀动弹不得,三师妹身受重伤,师兄为了护着我境界濒临破碎……那个晚上,只差一点点,竹雨峰就全峰覆灭了。”
那天是中元节,又是六十年一遇的帝流浆。
凡人不可见帝流浆,但在修士和妖魔眼中,那天晚上会有千万金色丝绦自天幕垂下,上面坠着累累金色果实,形如橄榄,遮天蔽日。
草木遇之即可成精,妖鬼食之,一夜可抵一甲子修行。
帝流浆之夜本就是妖魔鬼修暴动的日子。
只是在此之前,他们一直以为这些暴动与偏安一隅的他们无关。
那晚,去山下凑鬼节热闹的师妹花九九和小师弟云彤衣半夜还未归,师父温浈媚感知到山下有异,便下山去寻。
结果去了就再也没能回来。
帝流浆扰乱了护山阵,那些人绊住温浈媚之后便入侵了竹雨峰。
彼时峰上只有谢厌和重伤未愈的徐小歌。
对面来势汹汹,当时还只有元婴后期修为的谢厌以一人之力迎战洞虚期的魔君,还有数之不尽的妖鬼邪祟。
可怜徐小歌主攻符丹阵,又一向在修为上不求上进,彼时本就不过筑基修为,还因为之前被魔修重伤,魔息侵蚀紫府而高烧不退双目失明,只能趴在谢厌后背上昏昏沉沉做个累赘。
那个惨痛的夜晚留给他最深的记忆,就是帝流浆与境界濒临破碎的谢厌。
灵息识物之下,满天金色的帝流浆形如橄榄,橄榄形的外壳里是流动的月华,仿佛金色的蜂蜜。
像是一场浅金色的雪,又像是柳絮,飘飘扬扬。
而他的师兄浑身浴血,徐小歌看不见,只能闻到鲜血的腥味完全掩盖了他身上的白檀木香。
他的灵识只能看到谢厌的灵息轮廓。
背着他的人为了帮他和自己挣出一条生路,在最不合时宜之时借符箓强提境界,导致紫府受损出现裂纹。
于是谢厌在徐小歌眼中变成了个布满裂纹的瓷偶娃娃,灵息不断从他身体的裂缝里溢出来。
他那天以为,自己和师兄都会死。
他每一秒都在祈祷温浈媚能赶紧回来救救他们。
可后来他才知道,温浈媚在山下遇到了远比魔君可怕的对手。
她陨在了山下,和小师弟云彤衣一起。
.
那一晚已经过去五百年多年了。
往事惨痛到徐小歌几乎不愿意去回忆。
温浈媚看着徐小歌,目光温柔疼惜,许久未动。
她不是没想过自己会有出意外的一天,要不她也不会留下这个知微秘境。
但她原想着,自己若有不测,这知微秘境能暂时给这几个孩子提供一个避风港。谁想到人算不如天算。
因为修为有限,她构筑的知微秘境只能留在原地等人来触发。
本以为走到尽头的时候,只需自己提醒他们一声就好,可她出事的时候来不及嘱咐,这些孩子也阴差阳错地避开了最安全的所在。
许久之后,温浈媚才抬手揉了一下徐小歌的发顶,
“那你这具身体又是……这不是你的原身吧?”
徐小歌叹息一声,“我大概也是死了。不巧,夺舍重生后丢了一段记忆,现在都没弄清自己是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