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实没有人比秦熠更合适。
她曾经亲自参加过战争,应对过猛兽,不但能够自保,关键时刻更能保护别人。
而且她精通多门外语,通晓一定的医术,熟悉航线,更与新大陆的土著们长时间接触过,能与对方简单沟通,最后相处得还不错。
此番再去,为保万全,同行水手、行伍中势必要在原本那批人的基础上扩充,以秦熠为统帅,陆蓉为副手,合作无间,众人也都心服口服。
盛和帝偶尔会产生一种极其微妙的想法,好像她从出生之日起就时刻准备着,准备着成为一名战士,无可挑剔的战士……
但这可能吗?
总而言之,秦熠绝对是最佳人选。
除了她是个女人。
盛和帝几乎能想象到朝野内外那些老古板们会如何不满。
但这条航线本身就是人家姑侄二人豁出命去开辟的,再去不是顺理成章的吗?
若忽然换人,摆明了摘果子去的,世人未必服气。
所以盛和帝就想着,若秦放鹤谦虚一回,那么他或许会顺水推舟提其他人为主帅,以秦熠、陆蓉为副将或参谋。
不过这个结果也算意料之中吧,因为每到关键时刻,秦放鹤从来不谦虚,主打一个真诚:
就是我女儿最合适,别人都不行。
我不同意。
内侍总管朱辽亲自上前换茶,“陛下瞧着怪高兴的。”
“嗯?”盛和帝起身下榻,“朕高兴么?”
朱辽上前扶了他一把,笑道:“可不是?奴婢见了,心里也欢喜。”
盛和帝下意识抬手摸摸嘴角,好像是有些往上翘。
他笑,倒不是说有什么大喜事,只是秦放鹤的反应颇有趣:
对方似乎从不避讳对家人、亲朋的维护,只要占理,他就光明正大地护短。
自古以来,中国人就有自苦、自谦的癖好,甚至到了近乎苛刻的地步,好像在人前承认己方的优秀是很羞耻的事情。
但秦放鹤不吃那一套。
好就是好,不好就是不好,我辛苦半生,还要配合敌人将自己贬得一文不值,凭什么呢?
对孔姿清如此,对秦熠,亦如此。
这种做法,让秦放鹤有种非常突出的离经叛道之感,曾经的政敌也经常用“自傲”乃至“放浪形骸”来攻击他。
但他本人显然并不在意,甚至相当坦然,而盛和帝也颇乐意见到他自爆短处。
这样的首辅大人,让盛和帝觉得可以接近,很舒适。
晚间家去,秦放鹤就把盛和帝的打算跟阿嫖说了,“你想去吗?”
不是下通知,下命令,而是征求意见:你想去吗?
毫无疑问,这将是一项庞大的计划,哪怕陛下松口,大概率会派先进的蒸汽机船随行,但跨海仍有危险。
所幸目前仍在筹备阶段,真正付诸实践少说也要三二年
之后了,所以阿嫖有充分的考虑时间。
“想!”阿嫖没有片刻犹豫,两只眼睛里几乎要放出光来,“我可以告诉小姑姑吗?”
京城很好,但真正见识过海阔天空的人已经没办法再像以前那样自我禁/锢了。
这几年间,阿嫖和董娘私下会面时,经常觉得乏味。
“可以。”秦放鹤失笑,看向她的眼中满是欣慰和期许,如注视一只随时准备翱翔天际的雏鹰,“好好准备去吧。”
不,或许她已不是雏鹰。
阿嫖直接从座位上跳了起来,久违地上前给了秦放鹤一个拥抱,“谢谢您。”
她相信,如果没有父亲力争,一切绝不会这样顺利。
秦放鹤抬手,轻轻拍拍她的脊背,爱怜地摸摸女儿的头发,“去吧。”
阿嫖快乐地跑走了,像一头将要重返森林的野鹿,月光慷慨地洒落在她身上,闪闪发亮。
出海一事尚未过明路,但针对太学学子冲突的调查却已全方位展开了。
两名被降职的教授曾试图找傅芝求情,结果门都没进去。来找秦放鹤,也是避而不见,十分黯然。
因国子监祭酒孟平安抚不当,事发当天就扩散到整个京城文人圈子,影响极其恶劣,许多书生、太学生联名上书,要求严惩海外闹事者。
更有甚者,趁机跑到宫外敲登闻鼓,要求遣返海外学子。
曾经因出身、学派而壁垒分明的大禄文人们,都在此刻摒弃前嫌,集体将矛头对准了番邦人。
“翰林院也有几个毛头小子差点被人蛊惑,竟私下联络,意欲在大朝会上上书陛下……”上朝的路上,孔姿清对秦放鹤无奈道,“被我按下了。”
“二、三十岁的毛头小子?”秦放鹤嗤笑,“欠打,该打。”
他之所以提高翰林院的地位来对冲内阁,就是因为翰林院的成员们大多初入官场,涉世未深,身上有股冲劲儿,无坚不摧。
但如果这股冲劲儿用错地方,也会是不小的麻烦。
孔姿清跟着笑了一场,“所幸陛下处置及时,倒也安分了。”
世人总嚷嚷什么“文死谏、武死战”,一时热血上头的翰林们是真的不怕死。
秦放鹤骂了声愚蠢。
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