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揣着这样那样的心思,稍后胡靖与侯元珍交接时,便提了一嘴,“你与子归交割时,记得提一句,虽说内阁必自翰林出,但翰林院那些人才入仕途几年?满打满算还不满三载,终究稚嫩了些,难当大任,对他们莫要太过宽纵……”
每位阁员都是翰林院出身,但未必每个翰林都能入内阁,能熬到什么段数且拿不住呢!
终究顾及到天元帝的意思,胡靖这话说得已算柔和。
但侯元珍不这么看。
这老匹夫有话自己不说,要推我去死啊!
你胡靖官至首辅,这话自然算和风细雨,可我是什么?
论资历、论爵位、论实权、论圣恩,那秦放鹤皆在我之上,我有甚资格对人家说教?
哪怕是传话也不行!
但胡靖也是他的上司,交待的事,不能不办。
于
是侯元珍嘴上应得好好的,转头跟秦放鹤交接的时候⒓[]⒓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就一口一个“胡阁老说”“胡阁老交代”“胡阁老势必要我转达”……就差明着在脑门上写一句“不关我的事啊”!
秦放鹤听得忍俊不禁,对侯元珍点头笑道:“放心,我明白,你传话,我都知道了。后面的事你不必再管,我自有分晓。”
侯元珍听罢,长出一口气,整个人都萎缩了一圈。
秦放鹤忍不住笑出声,朝他拱拱手,“大家的难处,我深知,奈何人在江湖,身不由己,这也是陛下的意思,少不得委屈诸位。改日我做东,给诸位赔不是。”
卜温也好,侯元珍也罢,此番算是糟了无妄之灾,但秦放鹤却不打算独自承担责任,所以干脆把天元帝拖下水:
陛下的意思!
话说到这份儿上,侯元珍心中对他本就没多少的怨气顿时烟消云散,慌忙还礼,叹道:“唉,您说得哪里话,为陛下尽忠,何谈委屈?”
顿了顿,又试探着笑,“只是既然您说做东,嘿嘿,您之所长,我可早有耳闻……”
秦放鹤就指着他对孟有年笑,“瞧瞧,我说一,他便说二说三,罢了罢了……”
他说做东,本意是请卜温、侯元珍等人去酒楼吃喝一顿,略略交心,也是同僚们之间相对亲近却还算寻常的社交。
但侯元珍故意“歪曲”,把他请客,说成要亲自下厨,性质就不一样了:
世人皆知秦放鹤厨艺高超,但并不经常对外展示。
什么人才值当的他亲自动手?
亲朋好友、同盟。
所以侯元珍这话,并非单纯得寸进尺,而是在试探着向秦放鹤表示靠拢。
他想得很清楚,原本胡靖与秦放鹤两派人马便泾渭分明,如今秦放鹤出动出击,胡靖还击,矛盾升级,顿时势如水火。
神仙打仗,凡人遭殃,侯元珍本人身处内阁,根基不稳,不可能真正做到置身事外,势必要投靠其中一方。
胡靖毕竟老了,还能有多少年好活?
况且瞧陛下本人的态度,明显更宠信秦放鹤嘛!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既然非要二者择一,自然要择强者而从之!
如今胡靖还是首辅,炙手可热,他选择投靠秦放鹤,或许眼下几年之内日子不大好过,但做人嘛,目光总要放长远些……
现在侯元珍投靠,勉强能算雪中送炭,但等过几年秦放鹤优势明显时再投靠,或许就连锦上添花都算不上喽!
于是在接下来的轮值中,跟着胡靖、尤峥的翰林们俱都谨小慎微,安守本分,但与秦放鹤等人为伴者,以孟有年为首,却都已经开始参与各地奏本、卷宗的初审,乃至批阅。
时间一长,翰林院众人的差距也就显现出来,不少人难免心生怨怒:
“按理说,尊卑有别,可胡阁老如此行事,实在是……”
“哎,此言差矣,毕竟陛下未曾下旨,胡阁老等人不过谨慎些罢了。”
“你说得好听,你先跟秦阁老,后跟侯阁老,早已尝尽了甜头,回头正月十七陛下重新理政,保不齐就能看到你的手笔,平步青云,近在咫尺,却在这里作甚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混账话!”
凡为翰林者,多初入官场,而年假期间轮值者,多不过两届,故而热血未冷,进取之心尤甚。
用秦放鹤私下的话形容就是:一群刚踏入社会的愣头青,什么人情世故,什么规矩体统,尚未练成,只一身牛劲儿没处使,满脑子都是清澈的耿直和愚蠢,给点油就上……
如此蛮力,刚好拿来对付内阁的迂腐,最合适不过。
他确实利用了翰林院,但那些翰林也并非没得到好处,双方不过各取所需。
况且翰林院乃皇帝私人秘书处,一切升降任免,皆由皇帝本人负责。而天元帝又是个掌控欲极其强烈的皇帝,胡靖对翰林院再不满,也不敢公然加害,最多敲敲边鼓罢了。
所以秦放鹤敢出这招,所以翰林院也敢接招。
正月十七,年假正式结束,内阁进行天元五十五年第一次内部例会。
在过去的日子里,翰林院插手的政事越来越多,显然秦放鹤等人丝毫不加收敛,胡靖的不满也达到巅峰,终于正面质问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