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本该一年多似一年的,可怎么就不动呢?
秦放鹤试探着问:“是否与报废有关?”
天元帝瞅了他一眼,秦放鹤就懂了。
平时大批量出口的多是民间流传的上品,本国瓷器烧制技术拥有漫长的发展期,如今已经相当成熟,投入增大必然带来产量提升,没有例外。
而真正报废率高、无法保证产量的精品,对外只用于两国友好往来的高层互赠,并不流通。
也就是说,金鱼港出口的大宗瓷器量连续几年原地踏步,毫无道理。
联系前几日天元帝的话,秦放鹤沉吟片刻,“陛下想让微臣去查明谁卖去了哪里?”
天元帝丢过来一个赞许的眼神。
瓷器不会凭空消失,但也不太可能在国内私下转卖,因为暴露的风险太高。
那么必然是暗中以民间海上私人贸易的形式,流入海外。
“历来船队出海都要报备,人员、货物清单登录造册,督窑局、市舶司……都跑不了。”天元帝来到书案前,看着墙上挂着的大航海图,“朕要看看谁这么大的胆子……”
这只是无意中发现的,那其他没发现的呢?
丝绸、香料,是不是也有猫腻?
秦放鹤道:“为君分忧乃人臣本分,微臣万死不辞,不过陛下,微臣还想讨个几人同行。”
“随行护卫自不必说,”天元帝唔了声,“金鱼港毗邻浙江,苗瑞就在那里做巡抚,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秦放鹤笑道:“一来,微臣不通烧造,需得有个懂行的;二么,微臣也没到过南直隶,需得有个向导。”
其实他去过。
早在当年未过会试时,他就曾与齐振业南下,给当时的南直隶臬司衙门送信。
懂行的好说,至于南直隶的向导么,天元帝也笑了,“你想要金晖。”
“是。”秦放鹤毫不避讳道,“浙江虽近,然市舶司终究不归那边管,未免有越界之嫌。金晖祖籍南直隶,有他同行必然事半功倍。”
“准。”
“去哪儿?”接到消息的瞬间,金晖都懵了。
“金编修也数年不曾返乡了吧?”秦放鹤笑眯眯道。
金晖笑不出。
他是一直想参与,但没想以这种方式参与。
“下官祖籍南直隶不假,然南直隶甚大,老家距金鱼港远矣,故而下官对那一带并不熟悉。”金晖努力心平气和地解释,“大人错爱,下官惶恐,未免延误朝廷大事,还请大人另择良将。”
“是不能,还是不敢?”秦放鹤还是笑着的,语气却尖锐如刀,字字见血,“所以你想要戴罪立功,却不愿承担任何风险,只想坐享其成,是吗?”
金晖的话骗得了别人,骗不了他。
南直隶确实大,金晖老家也确实不在金鱼港和那几口供货的瓷窑附近,但他真的不熟悉么?
早在卢芳枝大权在握时,他的爪牙遍布全国,而南直隶作为弟子金汝为的老家,更是重中之重,茶园、织造局、窑厂、市舶司,哪里没有他们的眼线?
如今金晖作为明面上金家硕果仅存的人,这些人脉关系,金汝为不提前交代给他,难不成还要带到坟茔里去么!
金晖不去,是因为他不想得罪人!
想给自己留一点暗处的力量,以备来日!
眼见自己的小算盘被戳破,金晖骤然色变,兀自嘴硬,“下官不知大人说什么。”
“你知道,而且非常清楚。”秦放鹤围着他慢慢转着圈子,言辞越发犀利,“连目不识丁的土匪上山入伙,都知道先纳个投名状,金编修饱读诗书,出身名门,该不会连这点礼数都不懂吧
?”
钦差出行,确实容易立功,但也容易死人。
之前隋青竹出去一趟,饶是有苗瑞保驾护航,回来还休息了大半年,这事儿谁不知道?
但凡稍有差池,坟头草都换了几茬了。
金鱼港那边,秦放鹤可以去,也必须去,但需要有人打配合。
说得难听点,要有人挡枪。
对方需要熟悉南直隶,又要跟自己的作风高度一致,该狠的时候狠得起来,不互相拖后腿,也不能同属一个阵营。
对方最好家中又有点势力,被人所忌惮,敌人也不敢轻易下手……
这么一筛,可选的范围就很有限了。
你金晖不是一直想改换门庭么?
机会来了!
抓住还是不抓,全在你。
金晖忍了又忍,终究还是青筋直跳,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我有说不的机会?”
秦放鹤先在陛下跟前直接提起此事,就算过了明路了,若自己推三阻四,陛下必然不快,往后岂有出头之日?
打从一开始,这厮就一定要拖自己下水的。
秦放鹤笑得更欢了,“没有。”
开什么玩笑,一直都是你求我,而不是我求你,既然求人,就要拿出求人的态度来。
脏活累活不抢着干,我就塞给你,你不接也得接。
不光现在没有说不的机会,早在卢芳枝去世那一刻起,你就没有了。
金晖闭上眼,用力吸了口气,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