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为人还是处事,程璧跟隋青竹完全是两个极端,一个极端风流放浪,另一个极端保守克制,上天注定的合不来。
当初殿试过后的闻喜宴上,程璧就曾如花蝴蝶般外交,然后在隋青竹处碰了铜墙铁壁。
他风流浪荡的名声如雷贯耳,隋青竹看他的眼神,跟看什么脏东西也差不多了。
风流而有才华的人,大多自傲,从那之后,程璧就再也没跟隋青竹说过话,只当没这么个人。
但同在翰林院,又同为同科编修,两人处理公务的书案都紧挨着,想不碰到都难。
九月十一,程璧返乡归来的船上,载了几名歌姬,一路吹拉弹唱吟诗作画好不热闹,抵达望燕台码头时,引了许多人围观。
这也就罢了,偏次日来翰林院报道,有好事者提及此事,程璧不以为然,大谈什么红袖添香人间极乐的话,又说几天后会在家里宴饮,请大家同乐。
隋青竹听不下去,刺了他几句,“身为朝廷命官,不思克己复礼,反光天化日之下聚众淫乐,如今竟要把这股歪风邪气带到翰林院,简直岂有此理!”
程璧也不满他久矣,觉得同为饮食男女,你怎么可能不喜欢华裳美食?整日过得叫花子似的,装给谁看?
不过伪君子罢了!
“我虽风流,也只是风流韵事,不曾亏待家中妻妾老少,自然不如隋编修,寒窗苦读数十载,一朝鲤跃龙门,竟丝毫不照拂家人,由得他们凄凄惨惨,连个庶人都不如,”他朝着隋青竹拱拱手,佯装作揖,冷嘲热讽道,“惭愧惭愧……”
原本围观者只想凑热闹,见此情景,也怕闹大,忙上前劝和。
奈何两人都是正经考上来的,满腹才学自不必说,骂起人来也不带脏字。
双方也不动手,就那么隔着二尺远唇枪舌剑……
当日孔姿清和秦放鹤在外轮值,回来时就见赵沛一手一个按在桌上,旁边站着的掌院马平脸色铁青。平时那么和气的胖老头儿,气得胡子都抖了。
皇城之内,没有秘密,当天下午,天元帝就知道了。
晚间众翰林轮值,气氛就很微妙。
其实在天元帝看来,不管是隋青竹的不合群还是程璧的风流,都不算大问题。
隋青竹自不必说,确实有点讨人嫌,但他好就好在对谁都一视同仁,用对了地方,也会是一柄利剑。
至于程璧,人漂亮,嘴巴溜,行事百无禁忌,上到达官显贵,下至三教九流,都能扯上关系,可谓万金油。诗词歌赋也写得漂亮,乃是有别于赵沛的另一种缱绻华美,天元帝也不讨厌。
而大禄律法明文规定,官员严禁嫖/娼,但文人私下聚会,找歌姬舞姬作陪,却会被视为风雅。程璧才名在外,又极其擅长谱曲,常有歌姬舞姬因他相助一夜成名,故而在业内被奉为上宾,多的是人自荐枕席。
不要钱的,自然就算不得嫖/娼。
所以只要他夫人不告,严格说来,
还真不算违法违规。
在上位者眼中,歌姬也好,舞姬也罢,这些做下三流营生的,岂算得人么?
不过玩意儿罢了,跟小猫小狗没什么分别。
你们两个身为朝廷命官,为了几只猫狗当众吵闹,着实不美。
东配殿内,天元帝不说话,一干随侍的翰林们也都装哑巴。
九月中旬的晚上已经很冷了,正殿幽深空旷,入夜后冷得要命,根本待不住人。这会儿宫中尚未烧地龙,天元帝便挪到更小更隐蔽一点的东配殿来,榻前两个火盆就够了。
他支着一条腿靠在软榻上,腰部以下随意搭了条万字不到头的褥子,右手不断捻动蜜蜡珠子,看不出喜怒。
火盆里的红云炭烧得正旺,非常正的大红色,表面浮动着一层绵延的纹路,如云似霞,却半点烟气都没有。
“传口谕,”天元帝手上动作停了,“翰林编修隋青竹、程璧因私吵闹,不成体统,各罚俸一月。”
内侍总管胡霖领命,才要转身去传旨,却又听天元帝淡淡来了句,“此事以后不许再提。”
不算大事,但内斗令人不快,各打五十大板警告也就罢了。毕竟是他的私人机构,传出去了,实在不大好听。
胡霖并翰林院众人俱都应是。
天元帝欠身喝了口茶,指了指桌上奏折,孔姿清便上前拿起最上面一本念。
“闽浙总督余忠显谨奏,九月初一……来犯,已悉数击退……大获全胜。”
孔姿清念奏折的同时,秦放鹤就在后方埋头狂记,如此一来,同一天内皇帝处理了何地何事便一目了然,日后再想编史料或复盘,也有得抓。
大意是九月初开始,西南海岸线频频有倭寇来犯,但大禄朝造船业和海军都很发达,付出很小的代价后,将敌人击退。
余忠显这个名字很熟悉,如果秦放鹤没记错的话,应该就是当初引发院试之争的方云笙的师叔。
当年好像是在西部来着,没想到几年下来,竟然去海边了,环境跨度是不是有点大?
“大获全胜?”天元帝嗤笑一声,“不过弹丸之国,小小贼寇便坏了朕一艘海船,几百打几十,还有脸说大获全胜?这余忠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