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细论起来, 府试当真是最舒服的,不冷不热四月天,雨水也不多, 衬得人都精神焕发了。
本次监考官是知府方云笙方大人, 秦放鹤对他了解不多,但从过去几年的府试、院试选本来看,此人虽也还算务实, 却难免多些高官毛病,更偏好华丽辞藻的富贵文章。
套话嘛,简单得很,讲究的就是一个看似说了很多,回头看时, 其实什么都没说。
秦放鹤自己早就演练过, 倒不担心, 只督促齐振业也往这上头靠拢。
齐振业哪儿弄过这个?练了几回, 终究不得其法,便有些气馁。
秦放鹤灵机一动,“你只当求你爹办事,对你爹什么态度,便对文章什么态度。”
做不来华丽, 还做不了恭敬么?先把阅卷官哄舒服了再说。
齐振业:“……”
他愤愤道:“他能跟饿达比?”
饿达养活全家, 那什么劳什子方大人一个大子儿都没给过饿!
“孝子啊, ”秦放鹤欣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呵呵几声,“他固然比不得伯父,可若惹恼了,一句话便可让伯父焦头烂额。”
齐振业:“……”
懂了。
被按头写了四五天, 终于获得秦放鹤认可,齐振业瞬间就像被抽了脊梁杆似的,向后瘫在大圈椅里倒喘气,又斜着眼睛瞅他,“你这脑瓜子咋长得嘛!考试就考试,就你精怪,还琢磨起考官来!”
阿发进来奉茶,笑嘻嘻为二人打扇,“小秦相公这叫对症下药咧。”
齐振业抬腿往他屁股上轻轻踢了一脚,笑骂道:“反了天了,当着少爷饿的面儿夸别人!”
阿发夸张地哎呦一声,又奉承齐振业,又奉承秦放鹤,“天地良心,饿这是替少爷夸的,饿要不说,还得劳累少爷……”
秦放鹤便跟齐振业笑起来。
府试流程和考试内容与县试并无太大不同,只论政的部分增加了。上辈子便过劳死在从政路上的秦放鹤优势进一步扩大,揣度知府方大人喜好,细细写了几篇文章,果然又是本县第一。
齐振业也足足进步了……一名,从第十七名上升到第十六,喜得手舞足蹈。
阿发阿财现在恨不得将秦放鹤供起来,看他直如再生父母。
乖乖,十六名哎,这回稳了。
县试一共八十多人合格,一场府试下来,直接刷掉一多半,只剩四十人。
因六月院试方知府也要监考,为保证公平,府试结束后他并未出席宴会,也不曾召见任何一名考生。
秦放鹤亲自去抄了榜单回来,发现前三名非常稳固,依旧是他、郭腾和徐兴祖,但第四名往后波动剧烈。
有人从刚及格边缘猪突猛进,竟直接杀入前十,还有的则一口气掉了十几名,都跌出前二十了,秀才资格岌岌可危。
齐振业以前基本县试就被刷下来了,从不关心这个,如今见秦放鹤关注,便也凑过来看。
“哦,这个人饿知道,”他点着第九名,很有些不屑道,“就是个草包,只会溜须拍马歌功颂德,哼哼,可算碰上识货的喽!”
秦放鹤反手给了他一拳,严肃道:“慎言,隔墙有耳。”
齐振业撇撇嘴,显然还是不服,但终究没再说什么。
秦放鹤看着这份名单,对方知府的了解更深一层。
科举不像数学考试,一就是一,二就是二,主观因素影响太大了。
能做到知府,方云笙自然有才干有学识,也识货,所以基本不会动有绝对优势的前几名。
平心而论,第五名到第二十名之间综合实力差距并不大,主考官按照个人喜好排名也无可厚非……
科举考试中,实力、运气,以及对阅卷官的喜好掌握,缺一不可。
六月初六,清河府院试。
天刚蒙蒙亮,秦放鹤和齐振业就直奔指定集合点而去。
清河府辖下所有县的考生都要先在此集合,然后再由各地县令和教官带着,分批进入考场。
早有差役划分区域,又在高处立了红底黑字虎头牌,用加粗官文写了各县名称。
齐振业长得高,踮着脚瞄了一圈,很快锁定东北角一处,“秦兄,那边!”
秦放鹤同他一道挤过去,沿途看见无数朝气蓬勃、眼神坚定的考生,也看到了许多正值壮年、忐忑不安的学子,更有已垂垂老矣、须发皆白,却仍不肯放弃,坚持做着青云梦的老前辈……
非常奇妙的感觉,穿越过去的短短几次呼吸间,秦放鹤就仿佛走过了一整条岁月长河。
这个时代的无数人,就是这样将自己的一生都消磨在考场上。
老远便瞧见众星拱月的徐兴祖,一人同时与数名学子说笑仍游刃有余。说话的间隙,他甚至还能四处观望,秦放鹤和齐振业尚未靠近,他便双眼一亮,主动分开众人迎上去。
“秦兄,齐兄!”
伴着这一嗓子,章县所有考生都齐刷刷望过来,连带着周遭两个县的学子也好奇张望,叫他俩想装听不见都难。
反正所有人都不喜欢齐振业,齐振业也以一己之力孤立所有人,当场拉脸,就差往脑门儿上贴个“老子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