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昏睡中流逝得很快, 似乎只是闭眼、睁眼的功夫,就有一层亮色从窗外透进,洒在窗帘上, 将室内的摆设映得模模糊糊。
宋池被闻嘉扶到床上,头靠着软乎的枕头,身体被被褥包裹, 她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放松。
一夜的奔波劳累让她身心俱疲,双脚麻得没有知觉,好像不是自己身体的一部分了。
闻嘉坐在床边,余光中瞧见宋池的脑袋偏了一下,她赶紧弯腰靠近,小声地问:“宋池, 你醒啦?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宋池的太阳穴附近依然泛起阵阵钝痛,可和之前比起来貌似缓和不少, 这段短暂的睡眠多少让她充了几格电,力气也恢复些许。
“我怎么了?”宋池声音粗哑地问。
“你回来后就昏倒了。”闻嘉说着, 扶起宋池靠坐在床头, 把早就倒好的温水从床头柜上端到宋池手上。
宋池口渴极了, 一口气将整杯水喝完。
等闻嘉把空了的水杯放回床头柜上, 宋池才问:“现在几点了?”
“七点了,你睡了快一个小时。”闻嘉说。
七点了?
宋池心头一惊, 掀开被子就要下床。
完了!
七点是拾荒小组集合的时间, 她还要在小组出发之前去仓库一趟,把大家的探测器拿上。
闻嘉见宋池一脸急色,顾不上穿鞋就去拿衣柜里的衣服,便也跟着急了起来,不过嘴上还是安慰道:“没关系, 我们迟到半个小时也没事,你休息好了最重要。”
宋池忍住从床上爬起来的晕眩喊,拿出衣裤一股脑地套上,百忙之中抽空开口:“我怕引起翔哥怀疑。”
闻嘉笃定地说:“翔哥不会怀疑你。”
宋池穿好衣服,随手将头发扎成马尾,蹲到地上一边穿鞋一边问:“为什么这么说?”
闻嘉迟疑了下,表情颇为尴尬:“因为以前你就经常迟到。”
宋池:“……”
“你因为迟到的事没少被翔哥说,有一次翔哥还说你再迟到就把你从队伍里踢出去,不过以前宋阿姨没少帮翔哥的忙,翔哥也不会对你怎么样。”说到这里,闻嘉略微一停,再开口时,她的声音里明显夹了别的情绪,“再者就是,你不觉得你最近的变化太大了吗?”
听到这话,宋池穿鞋的动作猛地顿住,她保持着蹲在地上的姿势,抬头看向闻嘉。
天亮的速度很快,仅是这么几分钟的功夫,映在窗帘上的光又亮了几分,也把室内的摆设照得更加清楚一些。
闻嘉站在原地,垂眸对上宋池的视线。
这一刻,她的心脏狠狠撞击胸腔,心跳声如擂鼓声,在她耳边萦绕。
她的话里带有试探,想必宋池也听出来了。
只见宋池的眉头不自觉地皱起,眼神凌厉如刀,刚才看过来的瞬间,甚至带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
闻嘉不是没有见过露出这种表情的宋池,然而每次都会被对方吓到,尽管她和宋池相处的时间不长,却深深了解到了对方的脾性,表面看着平静无波,实则下面全是翻滚的暗涌。
宋池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对自己有威胁的人。
比如已经死掉的魏荣良。
比如即将死掉的付翔。
闻嘉不知道自己在这个时候选择坦白是对是错,她只知道,一个小小的疙瘩在她和宋池之间很有可能像雪球一样越滚越大,化作一堵无法攀越的高墙,横在她俩之间。
宋池是她唯一的朋友,也是她除奶奶之外唯一值得信任的人。
她在乎宋池,所以她试探性地伸出手指,轻轻地在那层窗户纸上戳出一个洞。
接下来就看宋池的反应了。
“我能感觉出来,翔哥一样能感觉出来。”闻嘉说,“所以我认为,偶尔做出和以前一样的事,说不定能打消翔哥的一些顾虑。”
宋池迅速穿好剩下一只鞋子,站起身来,她的目光由仰视变为俯视,脸上看不出丝毫情绪起伏,只是不动声色地观察着闻嘉。
她早该意识到这一点。
宋池心想。
她和闻嘉走得太近了,又没有时刻提防对方,因此很多漏洞都在对方面前展露无遗,闻嘉心思敏感,却是个谨慎识趣的人,每次都装得无知无觉。
当然,她并不意外闻嘉猜到这些,毕竟她也没有故意藏着掖着,她唯一意外的是闻嘉居然没有选择继续装聋作哑,而是和她挑明了这件事。
一堆猜测在她脑海里浮出,又被她压了下去。
最后,她仿佛读懂了闻嘉的意思,紧绷的神情逐渐放松,扯着嘴角笑了一下,问道:“你什么时候察觉出来的?”
“很早。”闻嘉秒懂宋池的言外之意,她说,“你对这里的很多东西都不熟悉,不仅不像本地人,甚至不像我们这个世界的人。”
宋池没想到闻嘉会把话说得如此敞亮,默了一瞬,才说:“你有什么想问我的吗?”
末了,又补充一句:“但我不一定回答。”
这话说得很无赖了。
闻嘉笑了笑,表情温和,一双漂亮的眼睛眯成弯弯的形状,她摇了摇头:“你想说的时候自然会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