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宸殿内霎时间一片寂静。
卢尚书本名卢廷,祖上是跟着太.祖皇帝打天下的功臣,爵位世袭罔替,他自己又做到了尚书的位置,无论是在勋贵还是文臣这边都很有分量。
虽然如此,但他本人性子却沉闷,发妻早逝,独子早夭,仅剩的女儿也早早入了宫,旁人怜他孤家寡人一个,劝他续弦或是在堂侄里过继个儿子,都遭到他拒绝,问得急了,就骂道,怎么,你还帮着我堂兄弟惦记我的爵位?
同僚担心惹恼他,自此也不再多提了。虽说如此,但卢廷在差事与交际上都挑不出毛病,无论是同僚还是下属都敬佩他,这也是他死后那么多人敢为他上书乃至大胆谏言的原因。
至于卢昭媛,那是卢廷的唯一血脉,潘相联络诸多门生一起上书,就是指望还卢廷一个公道的同时保卢昭媛一命,谁知他刚刚开口,就听见卢昭媛冲撞了天子,顿时面色一变。
其余朝臣也是微微变色。
他们可没忘记当今天子的“丰功伟绩”,几年前一次宴席上,一名舞女扭了脚朝天子跌去,还尚未碰着他,就已经人头落地,还有一次,一名新入宫的秀女被召去侍寝,人是竖着进去,横着出来……
当今不爱酒,不喜美色,威望民心都不在意,谁也不知道他究竟要什么。卢昭媛若果真冲撞了他,只怕现在尸骨都凉了。
而面前这位得宠的贵人忽然提起卢昭媛,莫不是还要在人家父女的尸骨上挥鞭子?
许多人都想到这一层,看向那贵人的眼神都不禁一寒。
压抑的气氛里,忽然响起酒水倾倒的动静,那位坐在天子身边的贵人言笑晏晏,“陛下,卢昭媛想必是因为其父之死心怀怨气,一时冲动才犯了傻。但她明知冲撞陛下是大罪,却仍一意孤行,虽说莽撞愚蠢了些,但一腔孝心,却也可怜可敬。我倒是有些喜欢这姑娘。”
卢昭媛入宫十年,今年都二十四五了,在这贵人的嘴里,怎么听起来却好似个小辈。
朝臣们心中觉着这贵人太过傲慢。但没有一人敢开口。
因为他们瞧见了天子的眼神。
打从这女子说话开始,天子的眼睛就落在她身上移不开了。从来没有人见过陛下用这种眼神看别人。
盯着她含笑的眼,盯着她说话的唇,盯着她添酒的手……那目光落下又抬起,抬起又落下,反反复复在她身上缠绕,但他眼中却又没有半分呷妮意味,仿佛只在观赏一件奇珍,怎么看都看不够。
纪禾清:“既然无论是卢昭媛,还是诸位大人,都觉得卢大人死得冤,不如陛下就派人查查卢大人,叫大家看个清楚明白,陛下觉得呢?”
话落,纪禾清自然而然看向天子,一抬眼就对上赵岚瑧欣赏的目光。
纪禾清:???
我刚刚做了什么?他为什么这样看我?
赵岚瑧:“你真好看,简直是艺术!”
纪禾清:……
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话把纪禾清整懵了片刻。
正如她至今都不知道那一日赵岚瑧为何忽然信她,此时她也不明白为何她普通的说话斟酒,忽然就被赵岚瑧拔高到了艺术的层次,她只知道,朝臣们的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朝臣们简直匪夷所思,这位贵人……模样也算不得绝色吧,怎么天子就跟看仙女一样?
更多的人则在心里暗道一声完蛋,以前天子只是暴戾,如今还要加上一条色令智昏,日后还不知要荒唐到什么地步。
也有人眼睛发亮,这位贵人的意思是,要帮卢大人讨一个说法?可转念一想,无缘无故杀了卢大人的是陛下啊!真要有心为卢大人伸冤,难道不应该由陛下说个清楚明白,缘何还要另找人查?难道……这是为了在卢大人身上安个罪名?
这一刻,不少人的脑回路跟卢昭媛对上了。
也不怪他们如此想,天子一贯的做派,再加上这位贵人此时的举动,实在由不得人不多想。
潘相这些年对天子的性情也算是了解,闻言面色微微发沉,正要说话,却被另一个抢了先。
是韩尚青,此人就是潘相昨日还在心里骂过的,靠奇技淫巧上位的右相,他三十多岁年纪,脸上刮得干干净净没有半点胡茬,瞧着像个办事不牢的小年轻,但是不光彩的手段用的却不少。此时他忽然起身抢道:“陛下,既然如此,此案就交由刑部审理。”
刑部,也是这位右相管辖范围内。潘相这边的人闻言愤愤,已经确定这位向来惯于溜须拍马的奸佞是迫不及待要给卢尚书安上罪名了。
潘相面色不变,他知道至少得重复说三遍,陛下才有可能理会他们,因此不急不徐道:“卢大人乃三品大员,刑部无权干涉此事。”
右相韩尚青嬉皮笑脸,“若是旁的事自然是潘相说得对,只不过此一时彼一时,若是陛下应允,破例个一回两回三回,倒也无妨。”
大理寺这边的官员顿时齐齐朝他瞪去,什么一回两回三回,这是想要夺走他们大理寺的权柄?
眼看两方就要吵起来。天子的声音再度响起,“对不住,你刚刚说什么,我忘了听。”
紫宸殿内刹那静得落针可闻,大家僵硬着,慢慢将脖子扭回去,怀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