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是恐惧,或是狂笑,或是痛哭……
这就是咒力的本源,人类的情绪。
亿万的声音跪伏在泥土的地面,倾诉着它们的愿望,而春日遥高倨通天的王座之上,冷漠地俯瞰这一切。
现实之中,春日遥随手解开伞包,狂烈的海风一下子带着伞花飞走了,她本该立刻坠落下去,但温润气幕从她身体的四周不断向外推出,她却稳稳地停留在了狂风和晨雾之中。
章鱼状的咒灵挥舞着数十条可怖的腕足,却无法做出任何攻击性的动作,无论是对她,还是对原本在她牢牢掌控之下的人类。
包裹在钙质外壳下的纯黑双眼中闪过恐惧的光,原本平滑的身体上突然生长出无数凸出的芽体,这些芽体迅速地膨胀、发育,显现出张牙舞爪的幼小胚胎形态来,这是海绵和水螅等海生动物的生殖方式,这东西的智慧让它意识到自己无法逃脱了,想通过这样繁衍后代的方式求得一缕生机。
但很快,它发现自己再也无法动弹分毫,构成它身体的每一个元素都在眼前这个柔美纤细女孩的牢牢掌控之下。她的唇边始终带着一缕浅淡微笑,但在这只咒灵的眼中,她的每一个动作都像是死神向它挥舞着巨大的镰刀。
“术式名,万籁俱寂。”
春日遥的嘴唇嗡动。
术式的含义一下子先于文字浮现在她的脑海之中,她无师自通地“理解”了自己所掌握的术式。
在春日遥所掌控的范围内,亿万种不同咒力所带的繁杂声音被同时抹除、消融,在空间门内,春日遥的话语就是绝对的神谕,而那些被抹除了自我特征的力量,都将成为构成她手中所握权杖的一部分。
春日遥猛地睁开眼睛,章鱼形咒灵的皮肤、血肉和骨骼寸寸消解,便如同在坟墓之中停留千年的遗体和曾经华贵绚烂的丝绸,在接触到空气的瞬间门,便化作了逸散的烟灰。
被咒灵具象化的漆黑咒力雾气散去,在轮船的上空化作了一场滂沱而短暂的大雨。
豪华游轮上,舞池里丝毫不知自己经历了何等危机时刻的主人和尊贵的客人就在犹自在交谈和起舞,劳累了一天的女仆和厨师在厨房里小声地抱怨主人们黑白颠倒的作息,甲板角落里年轻的大家小姐和她心仪的年轻船长正在偷偷地接吻,船上仅存的几名咒术师为了这突然解除的危机而暗自庆幸……所有的情绪都尽收眼底,只要她想,这些人随时也可成为她手中摆弄的、情绪的傀儡的一部分。
春日遥静默地悬浮在半空中,新生的、狂暴如大江大河的咒力源源不断地萦绕在她身体的周围,高速旋转着,如千军万马般任她驱策。
与此同时,颅脑深处仿佛有什么东西,一下子碎裂开了。
春日遥瞪大双眼,潮水般的记忆一下子涌入脑海之中,所有被扭曲、被改变的记忆同时被修正。
她看到了自己灰暗的童年、无望的少年和甘于平凡的青年,看到了自己的挣扎,自己阴暗的侥幸,看到了历经的苦痛和快乐,不甘和眼泪,看到了自己失去的刀剑和手臂……人生之中的种种都像是排列有序的默片镜头,从她两侧的的视角里迅速地滑行过去。
最后,她看到了自己的结局。
身后是飘荡着雾气的、黑暗的水域,鼻腔里是浓重的血腥味,耳畔是疾风吹过的呼啸,干枯的草木和人体断裂的肢体偶尔在术式光芒的闪烁中从她脸颊两侧滑过去。
她在下坠。
与此同时,身材颀长的男人从她的正上方向她扑击,他矫健得就像一只给猎物垂死一击的雄鹰,银色的短发在绝对的黑暗中仍闪动着月光般皎洁的光芒。春日遥无声地尖叫——她此刻已经无法发声了,先男人而至的是他引以为傲的术式,如匹练般的蓝光将她的喉管和心脏一并切开,炸裂的血花镶嵌在她的胸口。
疼痛,巨大的疼痛让她几乎难以呼吸,迅速超过一半的失血量则让她的意识迅速溃散。
但她还是努力的睁大眼睛,看清楚这个最后杀死自己的人的样子。
在模糊的视线和咳出的鲜血中,她终于看到了他的脸。
一张俊美的、坚硬的、面无表情的脸。在生命的最后时刻,她看到他那双迢迢如晴空的蓝眼睛里似乎有微光闪动。
这是她一生之中投注感情最多的人,她对他的爱贯穿了她短暂的一生,无论是童年、少年和青年。
五条悟。
“她的术式溃散了。”夜蛾正道皱眉说。
对刚掌握术式不久的人来说,这算不得稀奇,脱力或者断胳膊断腿都是平常事,回去好好修养几天,或者请反转术式持有者家入硝子过来治疗一番,过几天又是在高专里活蹦乱跳的一条好汉——但此刻春日遥还在半空中,虽说在那个高度掉进水里不会造成致命后果,但要是在虚弱的情况下被湍急的水流冲走,可不是什么好玩的事情。
而他身边的五条悟已经一跃而下,术式顺转·苍的蓝光推出的空间门压缩和瞬移让他几乎立刻转移到了春日遥的身边。
五条悟稳稳当当地接住了春日遥,女孩躺在他的臂弯里,呆呆地、茫然地看着他,仿佛久别重逢,又像是电影里缓缓打出字幕和鸣谢的Happy Ending,一切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