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别十数年, 盛京街道人声鼎沸,看起来一如往日地喧哗热闹,不……倒是比数十年前, 自己离开盛京时还要喧闹许多。
石守卿抚着微白的须髯, 缓缓放下了车帘,马车又再次跑了起来,石夫人冯氏怀里爱怜地抱着膝下最小的孙儿, 望着若有所思的夫君,不由笑道,
“盛京乃天子脚下,望着要比之临淄繁华不少,以后夫君在盛京为官, 这番景象是时时可见的。”
她面上带着笑意, 轻易能够看得出来, 石夫人对于自己夫君如今能够回到盛京为官, 只极为欢喜的。
石守卿面长亦有笑意,对于夫人的话也不知可否,他望着夫人怀里胖嘟嘟的小孙女,眼底慈爱,伸手将小孙女接了过来。
他一边逗弄着牙牙学语的孙女, 一边含笑对着夫人道, “此番回盛京, 为夫确是有些意外。”
进士科举取士后,一般需得在朝中翰林院任职三年,再经过京官外调派往各处,而后才有机会调回盛京任职。
而石守卿则是在旬邑县知县这个职位上蹉跎了数年,后还是得了始平冯氏的青睐, 解除了仕途不顺的危机,得以一步步地高升。
思及此,石守卿望着跟随自己的老妻冯氏,他一手抱着孙女,一手握着老妻的手,苍老的面容长的神色更是柔和了许多。
冯氏只是嗔地看了眼石守卿,略带老态的面容却也尽是笑意。
数架马车一直走着,很快就穿过了热闹喧哗的街巷,来到了石守卿事先托友人在京中买下的宅子。
石家入口兴旺,子孙繁多,四进的宅子也足够大了,奴仆整理着从临淄带过来的行李,虽然尽量地轻手轻脚,但是进进出出的,也足够杂乱了。
伺候的人虽然都是往日熟悉的奴仆,可石夫人还是有些不放心,她细细叮嘱了大儿媳几句,又让伺候的奶娘将小孙女抱回屋子,才同石守卿一起回了主院。
主院早已经收拾妥当了,坐了一整日的马车,石守卿也累了,他在藤椅上坐下,似想起了什么,猜对着妻子笑道,
“我明日回吏部述职,夫人让他们看着些家里的孩子,莫让他们出去乱闯乱逛了。”
盛京不比临淄,这里遍地都是高门贵户,若是一个不注意冒犯了旁人,便有些不好了,石夫人心里也明白这个道理,很快便颔首应下。
她整理着奴仆拿过来的衣物,犹豫了片刻,还是道,“夫君你说……我需不需要去拜见拜见平北王妃?”
自家夫君得以述职回京,各种缘由石夫人也颇有些了解,于情于理而言,她还是觉得上门拜访拜访才好。
石守卿沉吟片刻,而后才抚着须髯道,沉声道,“待为夫述职后,先去拜访了平北王,之后再说吧。”
听闻平北王素来爱重王妃,若是贸然上门,惊扰了王妃,便是不好了。
石夫人敛眉应下。
……
作为妾室,亡故时女儿也还年幼,赵筠的娘亲是不能够葬入赵家祖坟的,可随意丢在乱葬岗也不合规矩。
只是不受宠的妾室得了急症亡故,赵家大夫人夏氏只从公中拿了些许银钱,买了个棺椁后便草草在荒郊野岭外下葬了。
娘亲去时赵筠还年幼,但是也是还记得母亲埋葬的地方,她每年也都会去娘亲坟前祭拜一次,亦或者在庙观里为娘亲点上一盏供奉的长明灯。
一年时间,坟前已经长满了许多杂草,部曲立于四周,严正以待,跟随前来的奴仆则一一清理着地上的杂草。
每年祭祀娘亲的时候,赵筠总会带着翠云清理大半天,这回有这么多人帮着清理,坟头的杂草很快就被清理地一干二净了。
少了杂草的遮掩,石头墓碑上的字也很快清晰地出现在眼前。
阮氏之墓。
没有葬入赵家祖坟,仅仅只有一个姓氏,就这么一个墓碑,还有膝下留下的女儿,能够证明那位赵家大房妾室曾经存在过。
晚辈祭拜,需得下跪。
平辈祭拜,只需礼拜。
待香烛贡品一一都已经摆上了,赵筠便跪了下来,阮秋韵怔怔地看着,眸光落在仅仅只有四个字的墓碑上,看了许久。
四周的奴仆已经离远了,赵筠靠近墓碑,小声小声地对着墓碑说着一些诸如姨母回来看女儿了,女儿现在过得很好……这些诸如此类的话。
以前清明节时,自己带外甥女去扫墓时,筠筠也常会说这些话……阮秋韵回过神,摸了摸跪在地上的外甥女的头发,同以前一般,无声地安慰着。
赵筠抬眸对着姨母笑,眼眸澄澈干净,起来也并没有太多的伤感,毕竟娘亲已经过去了快十年了,她也已经习惯了没有母亲在身边的日子。
阮秋韵静静听着外甥女对母亲的倾诉,眉眼沁着似水柔和,待外甥女说完后,她望着墓碑上的四个字,也缓缓在蒲团上跪了下来。
这番举动让赵筠微怔,紧接着就连忙想扶姨母起身,阮秋韵轻轻摆了摆手,背脊挺直,温声笑道,“妹妹祭拜姐姐时,这般行为,也并不失礼。”
这自然不失礼,只是也太重了一些。
赵筠有些无措。
她心里自然明白这个道理,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