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生殿内。
衣着素净的太后立于下首, 正垂首福身,对着上首的太皇太后行礼问安。
太皇太后坐在椅子上, 头发斑白,可精气神看起来却是不错的。
她让太后起身,然后赐座,待太后坐下后,才接过一旁宫侍递过来的茶盏,笑眯眯道,“太后日夜操劳宫务,实在辛苦, 今日煮的金丝燕窝,太后很该尝一尝。”
说着,便让人去小厨房端燕窝。
太后带着笑, 又起身谢恩,“处理宫务,乃儿媳分内之事, 又何来辛苦之说,谢母后赏赐。”
宫侍很快将燕窝端了出来,白色的一小碗,放在了太后手侧的方案上, 太后噙笑看了一眼,只用手捏着帕子,并未立即享用。
太皇太后见状,并没有说什么,只是直接道,“麻烦太后跑一趟,本宫此番唤太后过来, 是有一些事需要商议的。”
太后立即起身,敛眉垂目,“母后有事,儿媳自当服其劳,还望母后请讲。”
太皇太后脸上笑意渐深,细细打量着这个儿媳脸上的神色,忽而却是叹了一声,怅然道,“先帝英年早逝,本宫膝下也唯有先帝这么一个孩儿,先帝去时,本宫实在是爱之痛之。”
太后怔了怔,很快脸上配合着露出悲色。
“……陛下是先帝唯一的孩子,那模样实在是肖似先帝,又早早没了父皇,本宫望之生怜。本宫如今年岁已大,如今唯一的心愿,便是盼着这么唯一的孙儿成家立业了。”
太后不置一词,脸上神色却是更加悲戚。
太皇太后的话顿了顿,而后道,“陛下今年十二,转眼便要十三了,待亲政后,这婚事也要提上时候了,你是陛下的母后,心里对这些事,也应该有些章程才是。”
太后若有所思地颔首,适时不解出声,“母后的意思是?”
“太后管理宫务,日夜繁忙操劳,如今陛下也渐长,不如先为陛下订下一门亲事,届时将人召进宫里住上两年,你教导两年,待陛下亲政后,也正好可以成婚。”太皇太后满脸慈爱,叹道。
成婚?
太后捏着帕子,面露犹豫,想了许久才迟疑道,“陛下娶妻,这是天下大事,未来的皇后亦是一国之母。如今陛下不过十二,这般早早地定下国母,若是这两年中有何变故……”
一国之后,无论是于朝堂还是于天下,都是十分重要之事,若是这般早早就订下婚事,若是还未成婚时就遭遇变故,是为不祥之兆。
大周历代的皇后,也全部都是在皇帝或是太子到了适婚年纪后,才下旨选后选妃的。
太皇太后也自是了解这些,闻言她也并未立即生怒,只笑着不赞同道,“太后多虑了,大周福泽深厚,陛下更是洪福齐天,有这样的福泽庇护着,皇后又如何会出变故?”
太后没有继续辩驳。
她眼睫抬起,直直地看着上首的太皇太后,探究般询道,“母后说得极是,大周福泽深厚,自是会庇佑皇家,只是着盛京贵女如云,不知母后看中了哪一家的女郎?”
太皇太后面色不变,她放下手里的茶盏,只望着下首的儿媳,淡淡道,
“定远侯府同承恩侯府素来交好,听闻定远侯府的女郎更是难得的聪颖过人,若是能同皇家亲上加亲,岂不更好?”
太后的目光定住。
良久后,才敛眉道,“母后所言极是,只是项女郎是定远侯膝下唯一的子嗣,想来是定不舍将唯一的女郎送入宫里的。”
这儿媳嘴在虽还在拒绝,可看着却已经是开始心动了。
太皇太后笑意渐深,心里的那抹怀疑也在此时缓缓放下,她恍若没有听见太后的婉言推拒,只笑道,
“定远侯戎戍半生,是大周朝堂的肱骨之臣,项女郎自有贤名,如今这满盛京里,也唯有定远侯府的女郎,才堪配得上国母之位……”
太后神色恭敬,唇角笑意宛如欣悦般渐深,只是眼眸深处,却依旧波澜不惊,她平静地听着太后的一言一语,直到走出了长生殿,脸上恭敬的神色才顷刻消退。
回到了永安宫里,她挥退了宫里的一众宫侍,只留下从闺阁时候就伴着自己身侧伺候的侍女,如今的永安宫掌事姑姑明夏,而后在书房里怔怔地坐着。
明夏给主子端来了一杯热茶,目光在主子手里的信笺上停留了片刻,而后才缓缓移开视线,轻声安抚道,
“主子莫忧,如今既已有了小主子的消息,侯爷也必定是会上门问清楚的。”
“问清楚了又能如何。”太后将手里的信笺放下,眸色寒凉,只冷声笑道,“如今龙椅上的陛下,不是本宫的皇儿,平北王若是借由此事生事,本宫又能如何。”
那个孩子当真是还活着,并且落在了平北王手里……无论如何,对自己来说都不会是一件好事。
往浅了说,大周如今唯一的正统血脉在悖逆之臣手里,无异于自寻死路;若是深了说……涂着艳色豆蔻的五指紧紧攥着,太后面色发白,唇紧紧抿成了一条直线。
她想着那个在自己腹中待了十个月的孩儿,想着孩儿出生时完全不作假的喜悦,想着十三年前的在先帝面前撒下的弥天大谎,想着那龙椅上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