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王病,乃国之大事,消息传回京师,文武百官极为意外。
毕竟皇帝的身体向来康健,怎么会突然病了?
但也并非不能接受,皇帝到底已有六十多岁的高龄。
群臣在稍稍讶异过后,也同北平众人一样,继续按部就班,老老实实干活,没有一点儿慌乱。
国有太子,还是掌政二十多年的太子,稳稳当当,有何可忧,有何可乱?
或许有人担心太子也病了,皇家父子也是情深,连病都得共同进退。
但没关系,御医明确可以治愈,哪怕,哪怕真有什么意外,那不还有皇太孙么。
等翻过了年,皇太孙也有十二岁了,又有满朝文臣武将保驾护航,主少臣疑什么的也不存在。
再不济,人还有位能干的母妃,连带着群能干的母族亲戚。
朱家皇朝的权利交接,有皇太子,有皇太孙,简直稳如泰山。
只可惜,朱元璋并不如此认为。
北平,春和宫。
朱标背部的疽静心养护多时,终于到了可以切开引流的时候。
这个时候也是最最危险,最最关键的时候。
腊月难得阳光明媚的一天,朱标饮了麻沸散,陷入沉睡。
戴杞仔仔细细再做了遍工具清理后,开始手术。
她手里精巧的手术刀一刀切开一个脓包,恶臭阵阵。
马皇后在屏风外的圈椅里坐立难安,不时探头,仿佛没有嗅觉。
若非防感染的要求,她估计得要凑到床前。
常乐提壶倒了杯热茶递过去,“娘,别担心,会没事的。”
马皇后接过茶碗,拍了拍她的手,“乐儿也别担心。”
常乐扬起嘴角,轻轻点头,暗自祈祷,但愿没事。
如果,如果一定要有个人出事,这样的宝贵机会请留给朱元璋。
反正他也正卧病在床,以至于好大儿动手术的关键时刻,都没能到场。
也是奇怪,他的症状并非急症,更不足以致命,按说,他调理了这么些日子,应当有些起色,可是......
常乐稍稍皱起眉,可朱元璋却似乎是越来越严重了。
他是真的,还是刻意装的?
坤宁宫。
朱元璋突然打了好几个哈欠,谁在骂他?
莫名受传召入宫的燕王朱棣心头惴惴,满脸担忧,“父皇,您没事吧?”
朱元璋憋眼没什么眼力见的四儿子,艰难挤出一丝笑,“朕没事。”
朱棣挠了挠脑门,“那儿臣就放心了。”
朱元璋黢黑的面庞浮现层红晕,艰难忍住到嘴边的破口大骂。
放心什么放心,他看起来像没事的样子么?
但在如今的北平城,他唯一还能指望的只有四儿子。
老二,老五那两个,受常氏蛊惑,整天不务正业,啥也指望不了。
想到这里,朱元璋嘴角的笑意愈发和蔼,“老四,近来可好?()”
只是那笑略显僵硬......
朱棣暗自抖落满身鸡皮疙瘩,父皇病糊涂了?
他是朱棣,是老四,不是太子大哥,何德何能享受父皇的贴心问候?
朱元璋睨着呆头呆脑,半晌没有反应的四儿子,瞬间失了耐心。
他强迫自己维持住笑脸,直接问道,老四,倘若标儿此番遭遇不测,你打算怎么办??()”
朱棣更懵了,大哥遭遇不测是什么意思?
大哥那病不是能治么?
父皇真老糊涂了,或者......
或者他是在试探我?
朱棣自觉真相了,立即保证道,“儿子定会全力支持雄英和大嫂。”
老老实实做为大明戍守边疆的塞王,绝无任何谋权篡位之心。
当然最主要的原因是有心也无力,他虽为燕王,可北平城早已是东宫的囊中之物。
且连一直撺掇他的大和尚姚广孝都成了大哥和大侄子的得力重臣!
谁懂,明明,明明是那大和尚给他的希望,可人竟然先撤了!
朱棣忍住满腔心酸,态度愈发诚恳,再次强调,“父皇,儿臣定会全力支持雄英和大嫂!”
朱元璋一口老血奔涌,气得他脸红脖子粗,浑身发抖。
支持雄英便罢了,支持雄英和常氏,算怎么回事?!
他到底是朱家儿郎,还是常氏的马前卒?
一个个,一个个竟都被常氏给蛊惑!
朱元璋抄起桌边的药碗就扔了出去,“逆子,你心里还有没有我这个爹!”
白瓷碗盛着药汤直击面门而来,朱棣骇得愣在原地,一点儿没敢躲。
他眼睁睁看着碗在自个脑门炸开,药汁顺着脸颊滑落,那滚烫的温度灼烧起一片通红。
在那瞬间,也不知道是不是破罐子破摔,他脑子里闪现过的第一反应竟然是“爹”?
他从来只有父皇,他心里当然有父皇,可爹,那不是太子大哥的专有称呼么?
白瓷碗落地,沿着地板几个跳跃,碎成一片一片。
朱棣突然反应过来,立即伏跪余地,“儿臣知错,父皇息怒!”
朱元璋面色一阵青一阵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