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
正妻成婚在晚上,侧室在白日。
挽月他们这会儿来的时辰刚刚好,主家已经开始在院子当中摆宴席,新人拜完堂后送入洞房,宾客就可以去闹腾了。
门房处,万宁家的长子宝德与管事一道迎宾客。到了这个时辰来的人是最多的,很多是赶着饭点来吃饭的,三五成群的很多人都不认识。迎面走上来三个人,两男一女,宝德定睛一瞧,顿时眼前一亮:三人皆是气度不凡,中间最高的儿郎轩然霞举,龙章凤彩,只那一站便自带一股贵气威仪;右边的女子约莫十五六岁,乌发雪肤,丹唇含笑,一双杏眼似秋波潋滟,眼中皆是灵气;左边的那个丰神俊朗、天庭饱满,一双大眼炯炯有神。
他们舒穆禄家还有这号亲戚?
宝德年纪尚轻,于是同管家对视一眼。管家也愣住了,不认识这仨人啊!别是哪家大人家的少爷小姐吧?
于是宝德上前去拱拱手,“敢问三位是……”说话间,眼神忍不住地朝挽月身上打量。
玄烨和曹寅心照不宣地向前迈了半步,正好挡住了宝德。
身后的挽月却已经掏出了事先准备好的一封礼金,笑盈盈地递给了门口接礼的人,“我们东堂子胡同北瓜尔佳氏的。”
说着便轻轻蹭了那俩人的袖子,往里头去了。
抬手不赶笑脸人,更何况那礼金红封颇厚,管家拆开看到里头的银票后,眼睛都看直了。
赶忙回过头去追着看那三人的背影,这会儿哪里还找得着?一扭脸人就绕过影壁进去了。他赶忙推了一把自家大少爷,“大爷!人呢?”
宝德已经看痴了,“进去了?”
管家无奈地跺脚,“你认得他们吗?”
宝德一愣,回过神来,“不……不认得啊!她刚才说她是谁家的?”
接礼的挠挠头,“好像说是东堂子胡同北口瓜尔佳氏的。”
“东堂子胡同北……”管家喃喃自语,重复念道,忽然惊得愣住了,“她说是瓜尔佳氏?”
“昂!”接礼的不明就里,茫然地点了点头。
“哎呀!咱们往西北头去,就住着一户瓜尔佳氏的人家,那就是鳌拜鳌中堂家。”管家又惊又吓住了,急得捶胸顿足。
宝德也清醒过来,“不对吧!我按照阿玛的吩咐拟了帖子送到鳌中堂家。他们家那门第咱家那里够得上?有没有礼尚往来,只不过阿玛说了,都住附近勉强挨得上是邻居,原先祖上也有来往的。人家瞧不上咱的,但好歹也是喜事,告知一声来不来的全凭人家意思。后来这不他们家的当家主母富察氏给送了礼过来,人到没到就不晓得了。”
“那这是谁?”
宝德也摇摇头,“我见过他家大奶奶,年龄比我还大,他家的达福少爷酷爱用弹弓子打鸟、钓鱼。”
仔细一琢磨,接礼的人回过味儿来,小声凑过去道:“刚不过去两个男的一个女的么?听说鳌中堂家千金成过两次亲……呀,她来会不会不吉利啊?”
宝德一巴掌打在那人的后脑勺,“你蠢不蠢?谁没事儿带两个和离过的夫君来吃喜宴?再说了,那位千金岁数也比我小不了多少,那姑娘也就跟咱家小妹差不多大。”
管事赶忙催促,“去去去,快看看去!这儿你们照应一下。”
待管事和宝德到院子里,满眼都是人挤人,哪里还寻得找那三个?
再说挽月早就挤到了庑廊底下,同所有人挤着往里看。曹寅对这些事儿不感兴趣,一只脚踩在庑廊下的栏杆上,抓了一把花生倚着柱子吃。玄烨瞧着她一副想看又看不到的模样,顿觉好笑,忍不住伸出手拍了拍她,“这时候恨不得自己腿再长出来一截吧?”
挽月转过身来,面露失望,哀怨地扬起小脸瞧着玄烨,眼睁睁看着自己身旁一位宾客,背着一个五六岁左右的女童,先是抓了一把糖果子,小姑娘看着屋里笑得咯咯的。
见她眼神流露出羡慕,玄烨更加忍俊不禁,一展扇子悄悄取笑她道:“你若跟她一般大,我也能背着你看热闹;可你年岁太大了,背你不合适。”
挽月知道他是存心说这话笑话她,便也不恼,只朝天上看了看,轻叹了口气,“唉,就算我真的是五六岁,也没那个福分高攀上您背着。普天之下,有谁敢驱使得动您?”
玄烨难得笑出了声,饶有兴致地打量着挽月,靛蓝色的锦袍在红灯笼的映照下泛着银色暗云纹的光泽。先头在鳌拜家,同她阿玛之间的不悦此时此刻全都一扫而空。
忽而,他感觉肩头被人轻轻拍了一下,将侧过身,一名二十来岁的男子眉头紧蹙,神情十分痛苦似的,“兄弟帮个忙,帮我抱一会儿!我去去就来!”
“哎!”
玄烨还未来得及唤,只觉得臂弯处一沉,待反应过来,怀中已经多了一名大胖婴孩儿,乌溜溜的眼睛黑葡萄似的直盯着他看,旋即一笑露出唇边一对小梨涡。
“这……”
挽月忙摆摆手,“我不会抱!”
玄烨怒目而视曹寅,轻声训斥道:“别吃了!干点你该做的正事儿!”
曹寅一瞧,他们的皇上此时正在抱着一个胖娃娃。赶忙擦擦嘴,从栏杆上蹦下来,“谁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