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雨也不大,下个没完了!昨儿到现在就没断过,阴沉沉的衣裳都不干。”瑞雪站在房中一座三尺高的掐丝景泰蓝熏炉旁,给挽月烘衣服。
南星正抱着几件新衣裳进来,听见瑞雪在发牢骚,忍俊不禁:“夏末雨急、入秋雨密,这才下了半日,你若是生在江南,暮春到五月连绵阴雨一个月,岂不是更受不得?嗯,这新来的熏衣香味儿可真好闻!都放了些什么?”
“丁香、广藿香、杜衡、玫瑰花瓣、白芷还有冰片,说是有十几种呢。我也背不上来!”
南星双手合十,念了一声“阿弥陀佛”,这里什么都是格外讲究的!奢侈又雅致!她顺着打开的窗户,遥望见沁芳水榭中,二小姐正与乐薇小姐下棋。
挽月执黑子,乐薇执白子。
黑子落下一枚,“乐薇,你在京城见过别人抄家么?”
“见过呀。”乐薇只当挽月是在跟她闲聊,心里盘算着如何吃她几子,“你问这个做什么?”
“好奇,前个在佟国维大人家参加老夫人寿辰,从戏班子唱的段子里听到的。”挽月尽管瞎掰,横竖乐薇是个心大的。
“有唱这个的折子么?”乐薇努力回忆了一下,便抛之脑后了,“说实话这几年我没过,但我小时候见到过一次。那会儿我才六岁。”
挽月轻笑一声,又落下一枚黑子,花架上一盆矮子松微微晃动着,雨幕遮住水榭外喧嚣,将这里隔成个世外桃源。“六岁你记得个什么?”
乐薇不以为然,“三岁都能记事,六岁能记的清晰着呢!我现在还老做噩梦。”
挽月不禁心生同病相怜之意,“你也会梦魇啊?你都梦见什么啦?”
“六岁时候,有一回我随额娘去外祖家走亲。就从偏门那儿听到隔壁巷子里人仰马翻、大人孩子凄惨呼叫喊冤的声儿。那会儿小,还不懂事,又害怕又想看,额娘就拘着我同达福,一同躲在堂屋里。过了快小半天,那鬼哭狼嚎的声音才渐渐停了。”说到这里,乐薇顿了顿,“我听说连丫鬟小厮都没放过,男的全都发配京郊采石场做苦力去了;女眷卖入南府班子充为歌姬。主家在步兵衙门来抓人的时候就上吊自尽了。”
挽月目光微闪,乐薇六岁时,康熙尚未登基,那会儿应当是顺治在位期间。“抄的是谁家?”
乐薇压低了声音,悄悄对挽月道:“当时的吏部尚书葛林。”
“为的什么?”
“以前他是亲近摄政王的。”
挽月恍然大悟,顺治对当年多尔衮的一些依附党羽恨之入骨。
乐薇叹了一口气,“总之很惨,弄得我这么大了,偶尔还会做那日的噩梦。我后来跟额娘出来回家时,还以为躲过去动静了,结果就看见一个拿人的官兵生生拖着一个刚搜出来的藏匿家眷在地上走,像拎麻袋一样。那姐姐我先前还见过,端方淑丽。所幸咱们生在这个家,皇上和太皇太后待我玛父很是宽厚倚重。”
挽月:那你可就太天真了!你我很快就都是待宰的羔羊了,康熙与博尔济吉特氏早就在磨利刃了。
一想到昨夜的梦魇,挽月就不寒而栗,奈何她有限的历史知识,况且谁看历史对年份记得格外清楚?她只知道康熙除掉鳌拜不久后,便亲政了,眼下还没有,但年岁上差不多了。还有一个关键节点是,赫舍里皇后如今尚在人世,到底是先生的太子胤礽还是先除的鳌拜?
直白问出,又怕乐薇起疑心,于是便道:“咱们瓜尔佳氏也是大姓,怎么没有入宫为妃嫔的?”
乐薇哑然失笑,“姑姑你傻了吗?皇上只有皇后一位妻子,并无旁的妃嫔呀!”
挽月万分惊诧,“怎么可能?”在她不多的了解里,太子胤礽行二,上头还有大阿哥胤禔,出自惠妃纳喇氏。这会儿应该早生出来了才是!她忽然想到一个人,遏必隆家的女儿钮祜禄庆琳,康熙后来有位皇后便是遏必隆女儿钮祜禄氏,只可惜没福气当了半年的皇后人便没了。康熙在民间和后世也落了个克妻的名声。
“遏必隆大人有几个女儿?”
“只有一位,你见过的,她同我大姑姑一向走得近。她阿玛老来得女,宠得不得了,这不还认了我玛父做义父。”
“这么说,皇上后宫当真就一位皇后?并无他人?那子嗣呢?”
“皇上如今尚无子嗣。”乐薇抬眼瞧了瞧挽月,“小姑姑,这一片棋我可都吃了。你怎么心不在焉的?”
和记忆中的一些史料有偏差!并非完全对得上!这么说,也许这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康熙朝,倒更像是落入了一个平行时空里。挽月在心中狂喜,若真这样,那简直是极好!那便意味着,她有机会能改变即将到来的困境,甚至可以扭转被抄家的命运。
她乐呵呵地笑了两声,心下前所未有地松弛开来,“光顾着听你说了,重来重来!我先前远在江南,平日里舅舅舅母严格,对外头的事情一概不知。更何况是皇家秘事,到底还是你们生在皇城根儿下的懂的事情多。”
“那倒也是!”乐薇并未起疑心,同挽月继续开始布起棋子来。
挽月计上心头,这也不算是解除危机,虽说有些人和时间对不上,但当前鳌拜权势大、人居功自傲,已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