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一粒药丸轻轻放在他的手掌,看着他急不可耐地吞下。
吃完药......应该就会没事了吧?
她天真地想。
但事实上,这个药并没有那么快容易生效,反而因为药效过烈,他此刻的痛苦还被加剧了。
药丸顺着食道滑落,一路像是擦着火花,带起一线灼热的烫,又像是有无数只蚂蚁在食管上啮咬,让他失去理智般扯开衣领,用力挠起自己的喉咙。
他指甲很短,日常都被修剪得圆圆钝钝的,但此刻,他却用着这样毫无杀伤力的指甲在自己的脖颈抓出了道道血痕。
那些血痕与若隐若现的青筋缠交着,在他冷白的皮肤上格外刺目。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岑柠心乱如麻,道歉的语速极快,快到让人几乎听不清,“要叫救护车吗?对不起都是我不好......”
她以前只知道孟遥清发病后会很难受,但并不知道具体会是这样的情况,这比她想象中的还是可怕,也让她的愧疚如海啸般席卷。
“不、”
他终于出声,喉咙里发出“嗬嗬”的低吼,喉结上下滑动着,吞咽着。
“不是你的错......”他的嗓音嘶哑得过分,像是被铁砂纸磨过,又破碎得几乎连不成声,“不用道歉、咳咳咳、是我不好......”
他带上了明显的哭腔,低垂的头终于微微抬起,额发投落的阴翳里,他泛红的眼眶盛满了水雾,晶莹的泪花将稠密的睫毛浸得湿漉漉的。
将岑柠脸上惊惧的表情映入眼底,孟遥清只觉得被药物灼烧过的食道泌出更难以忍受的痒意。
“都是我不好...你别怕我......”
他一时顾不得遮住自己的脸以维持自己最后的体面,一双手攀在脖颈,歇斯底里地抓挠着。
“你别看我......”他别过头,高大的身躯蜷成一团努力往角落里靠了靠,泣不成声,“我现在真的好丑,你别看我......你别怕我......”
他语无伦次地念叨着,终于知道岑柠生水痘时为什么要一直把自己藏起来了。
他现在也很想把自己藏起来。
只想在她心里留下美好的影像,像这种狼狈、窘迫、丑陋不堪的一面,他完全不想让她看到。
岑柠一直没有出声,没有安抚没有宽慰,只安静的将他全部的丑态尽收眼底。
这让孟遥清更觉难堪。
他薄薄的眼皮完全兜不住泪,湿漉漉的睫毛眨了又眨,泪水混着汗液一起淌落,水涔涔的黏在他的脸上。
“你别看我了......”他哽咽着,抓挠喉咙的力道渐渐小了,声音也低了下去,“我会好好治病的,会变成正常人,你别怕我......”
“我会、会好好治病......”他神经质地嘀咕起来。
岑柠这才如梦初醒一般,单膝跪到他身旁轻拍起他的背,柔声道,“我没有怕你呀,我只是自责不小心碰到了你,让你这么难受,我知道你有在好好治病,以后也一定会好的。”
孟遥清轻颤的肩头顿了一下,随后脑袋也微微转了过来。
“......真的吗?”
他吸了吸鼻子,仰起脸去看她,涣散的瞳仁逐渐聚起微末的光点,声音几不可闻,“你真的不觉得我、”
觉得他什么呢?
孟遥清眼中聚起的光点又黯淡下去,他彻底说不下去了,亡羊补牢一般抬起双手捂住了整张脸。
哪怕在岑柠面前,他已经毫无体面可言了。
几分钟后,他急促的呼吸逐渐平稳起来,也不再咳嗽和干呕,看起来是药起效了。
岑柠自上而下地凝望着他,看着他被汗水打湿的发梢,微颤的双手,纵横交错的血痕从他的喉结处蔓延至起伏的胸膛。
他之前只着急把领子扯开,有没有注意到他的扣子已经开到胸口了呢?
浑身病理性的红晕被冲淡了,雪白的皮肉中透出的绯红反而显出一种难以言喻的mei态,透明的泪痕蜿蜒着,逐渐隐没在了他无意挤出的沟壑里。
岑柠窘迫地吞咽了一下,立刻移开眼,脑内叫嚣的声音是如此的不合时宜。
“你现在感觉怎么样呢?好一点了么?”她强压下纷乱的心绪,一只手继续拍着他的脊背,另一只手轻而快地摸了两下他的头,声音被放得很轻,“你也不要再说是你的错了,你可是受害者呀,是我害得你那么难受......”
“不是的、”他急忙出声,喑哑的声音像是硬从嗓子眼里挤出来的一样,“不是你的错!是我——”
岑柠不知道他为什么又激动起来,连忙顺着他的话安抚他,“嗯,那我们都没错好不好?只是一场意外而已,谁也不想的......”
她想起来自己包里还有一小瓶水,立刻拿了出来,“要不要喝点水?”
突然想起来这瓶水自己对嘴喝过,她有些羞赧地讷讷,“但是这个我之前喝过,不知道你介不介意......”
孟遥清捂脸的手微微下移,手指微张,水润的眸子透过指尖的间隙定定地凝视她。
“要吗?”岑柠又一次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