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窗外天色明亮,屋内药香袅袅。
冬海小心翼翼将一柱艾条烤红,快速在谢翊翳风、肩背等穴位施雀啄灸,这是按周彪大夫的要求行的艾灸,每次都要半个时辰左右。
谢翊外袍尽解开,露出瘦削的身体,光滑白皙的肌肤被火热的艾条灸过后,点点红晕落在绷紧的肌肉上,鬓角汗湿,鼻尖也沁出了冷汗,侧面透出了潮红,他这一副虚弱的样子,落在原本就心慕他的许莼眼里,却又是别一番遐思。
仗着谢翊看不见,许莼紧紧盯着谢翊,看着他汗湿的额发、紧蹙的眉头,缓缓起伏的胸口,潮红的脸,湿润的唇,只觉得一颗心砰砰直跳,绮念顿生。
冬海看到自己家世子的呆呆的眼神,忍不住轻轻咳了几声,想提醒世子不要如此失礼,毕竟虽然九公子看不见,服侍着的那两个童儿可也不是瞎子啊。
谢翊虽然眼睛仍然蒙着,却仿佛仍能感觉到许莼那灼灼目光,心中想着这纨绔儿痴迷自己应是年幼无知,步入歧途,念他救驾一场,少不得耐心教他些道理,容忍他则个。
想着便开口道:“许世子。”
许莼忙应道:“九哥有什么吩咐?”又忙道:“九哥叫我世子太生分了,我排行第二,九哥可以叫我二郎。”
谢翊道:“二郎可有字?”
许莼有些窘迫道:“并无。”字一向都是师长好友所赐,他父亲是个混蛋二世祖,师长尽皆看不起他,平日所交有都是些酒肉朋友,因此至今并无字。
谢翊道:“见秋风起而思莼鲈,此为怀乡念亲之意,我赠你一字为思远,《左传》有云:大道行思,取则行远。你看如何?”
许莼眼睛一亮:“许思远吗?好听,志士思远行嘛,古诗云:人生天地间,忽如远行客,谢谢九哥!这字我喜欢。”
谢翊见他竟发散如此,有些诧异。“人生天地间”为萧统的《文选》中的《青青陵上柏》,其意不祥。但他原本也是不拘小节之人,加上许莼这解得牵强附会的,便也不理会那一掠而过的阴影,只温声问许莼:“思远喜欢读《文选》?”
许莼有些窘迫:“我是不学无术的,大部分诗我都背不下来,只这《文选》的诗我觉得很容易懂,也好背。”
谢翊道:“《文选》乃是五言之冠冕,直而不野,千古至文,你多加研读是有益的,只是其句意太悲远,你是少年人,不必沉溺于此,可多读些慷慨昂扬之作,平日做文章,也勿要取那颓废旷荡之句,科考的主考官们大多不喜。”
许莼满不在乎道:“嗳我反正也不考科举,他们喜不喜欢没关系了嘿嘿。”
谢翊想他是国公世子,将来确实是要袭爵的,来日总会发现自己是皇帝,到时候这少年时的恋慕之心,自然也就散了。他不过是无人教导,被宠溺太过,合该好好教育一番,便能走回正路。便道:“思远这里可有书?长日无聊,若是思远能替我读读书,解解闷就好了。”
许莼自然是一口答应:“好!九哥想听我读什么书?尽皆说来,我开有一家书坊呢,什么书都能找到的。”他这里倒是有《文选》在,也有不少话本,但九哥看着严肃端谨,显然对《文选》也不太赞同,便也不敢提议。
谢翊略一沉吟:“《汉书》吧,我前阵子读史只读到这一半,没读完。”
许莼肃然起敬:“这史书特别多的,九哥学问真好,我这就叫人把汉书整卷送过来。”
谢翊摇头道:“不必,就选《佞幸传》那一卷过来就行,我记得我当时看到这一卷。”
许莼出来叫了春潮去书坊把这一整卷书都拉过来,果然不多时,春潮用马车拉着将整卷的《汉书》都拉了过来,许莼挑了那《佞幸传》那一卷来,进了房间内,便从头读起。
只是他学问实在不怎么样,才读了几句额上就出了汗,看过去好些字不认识,更不必说这句读究竟如何断句,一时进退两难,暗自后悔适才应该在外边找位先生替自己断一下句读。
他心虚,读得更是结结巴巴:“故孝惠时,郎侍中皆冠……”卡壳了,谢翊淡淡接着道:“故孝惠时,郎侍中皆冠鵔綝,贝带,傅脂粉。”
许莼嘿嘿笑了声:“原来九哥你读过这个了,这个是什么意思?”
谢翊道:“鵔綝,是锦鸡的毛羽,可饰冠的,贝带,是海贝所饰之带,意思是因为皇帝喜欢美貌的大臣,因此大臣们尽皆华丽装扮自己,好取悦迎合帝王,这是幸臣所为。”
许莼干巴巴道:“哦……”他忍不住拉了拉衣襟,遮住自己那玳瑁宝珠腰带,虽然明知道谢翊看不见,他还是觉得心虚。
之后读得断断续续,凡有断错句读的,又或者读错字的,谢翊都流利地读出来那他读不出的字,他心下大感佩服九哥博闻强记之时,又后知后觉隐隐感觉到了,九哥应该是早就读过这书了,缘何今日忽然让自己读这个?
待到读到“柔曼之倾意,非独女德,盖亦有男色焉”他忽然醍醐灌顶,汉帝多好男色他是知道的,九哥这是——在暗讽自己吗?九哥身世可怜,定然十分厌恶此事……自己……自己对他的恋慕,恐怕在他心中,是污浊不堪,和那些佞幸一般?
他心中越发疑心,一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