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月凄凄, 照着云麓仙府半新不旧的山门。
今日有许多人出入云麓仙府,但明决道人并没有让曜灵和容与出去见人,两个孩子躲在屋顶上, 掀开一片瓦头碰头地听着下面的大人们说话。
“……还请掌门节哀, 红红仙子是为救人而牺牲,我们所有人绝不会忘记她的大恩。”
“云麓仙府有此等大义凛然的修士, 实在是修界楷模。”
“能教导出这样的弟子, 明决掌门此生应也无憾。”
这一波人走后, 又有身着昆吾弟子门服的修士前来吊唁。
“……琅嬛福地中, 多亏红红仙子妙手回春,解了我身上灵蛊, 才不至于让我铸成大错。”
说话的, 正是之前在林中被灵蛊操控,袭击昭昭和善玉等人的纪乾。
纪乾与两名同伴与昭昭分开后, 又与善玉几人结队,在琅嬛福地中收获颇丰,匀了不少东西, 准备结束之后当做谢礼赠给昭昭。
却没想到, 招魂林起火,他们随其他昆吾弟子一同收火,待再听到这位红红仙子的消息时,已是她的死讯。
“这些东西本是要交给她的, 如今她已经牺牲, 那这些东西,还是交给掌门您,红红仙子生前若有感情好的师弟师妹之类的,便转赠给他们吧。”
一旁的善玉也是一脸戚戚然的模样, 不敢相信只不过分别半日,那少女便已化作碎魂深渊的一捧灰烬。
容与听着他们的对话,偏头看向曜灵,问:
“牺牲是什么意思啊?”
趴在瓦片上的曜灵想了想:“就是……死了的意思吧。”
容与很轻的啊了一声。
他的脑海中浮现出许许多多尸体的模样。
自他父亲去世,魔界被父亲昔日的副将把持,几乎每隔一段时间,容与就能在魔宫内看到刺杀者的尸首。
死掉的人,会变得很不好看。
有时没了半张脸,有时肚破肠流,更重要的是,他们都永远不会再醒来,永远不会再跟他说话了。
容与默不作声,吧嗒吧嗒掉了好几颗眼泪。
曜灵与他同岁,却不太理解死亡的意义,她歪头看着又哭鼻子了的小男孩,很是熟练地掏出手绢给他擦擦眼泪。
“哭什么哭!他们说,人死之后就是去一个特别漂亮的地方生活,什么烦恼都没有,唯一的烦恼就是没有钱,所以我们要年年给他们上香烧纸钱。”
容与半信半疑,魔界之人,生死都是常事,没有人族的这些礼仪。
“真的吗?什么叫烧纸钱?”
“就是那种一种黄黄的纸,用火烧,他们就能收到啦。”
容与恍然大悟,任由曜灵给她擦掉眼泪,十分崇拜道:
“你好厉害,怎么什么都知道。”
曜灵得意地哼哼两声,两个孩子手牵着手,走过陡峭不平的屋檐,从明决道人的房间里薅了一堆符纸。
这不就是现成的黄纸吗?
而刚刚回到云麓仙府的昭昭,第一眼见到的,就是两个孩子在后院给她烧纸的模样。
这两人还不知从哪儿找来几根草梗,有模有样地捻在一起点燃。
“……你们做什么呢?”
曜灵和容与闻声抬头。
只见圆月高悬下,一道骑鹿而来的身影立在铺满皎白月色的屋檐上。
之前那一身碧绿裙衫早就被烧得不成样子,少女换上了一身浅月白的法衣,清风吹拂,更似天宫仙人,踏月而来。
昭昭从两个孩子的眼神中满意地看到了震撼。
不错,说明她这个改头换面应该相当成功。
然而下一秒,这两个孩子便举着手里的三根草梗,齐刷刷地朝她拜了三下,磕头嗑得干脆利落。
拜完曜灵还得意道:
“你看!我就说吧!像姐姐这种财迷,要是有人给她烧钱,她就算死掉也会亲自来收的!”
昭昭:“……”
我可真是谢谢你们了。
“姐姐,这些黄纸,老头子的房间里还有好多好多。”
曜灵起身上前两步,昂着头一脸天真道:
“你要是想要,我天天都去偷来给你烧,虽然你死了,但是你能不能不走啊。”
不知生死为何物的小姑娘以为只要有足够的钱,就能将死后的人也留在身边,完全不明白人死如灯灭,只会和一缕青烟一样消失。
昭昭看着她,忽然回想起很多年前,父母新丧时的那个自己。
那时候的她也会趁着夜色偷偷去父母的墓前烧纸,五六岁的小孩子,听见打雷都会害怕,却不知为何一点也不害怕墓地和鬼怪。
她只是想。
不要丢下她一个人。
哪怕是鬼魂也好,能不能不要只剩她自己在那个屋子里睡觉。
直到与谢兰殊成亲,她才终于能踏踏实实地安详入睡。
谢兰殊……
心中咀嚼着这个名字,昭昭竟真的发现,不再有那种闷痛酸涩之感。
对于现在的她而言,谢兰殊这个名字纵使仍然值得珍惜,却再也不是需要放在台面上,日日取来把玩,一遍一遍拭去灰尘的存在。
耳边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