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秋睡得不好, 陈慕山睡得也不算好。
潮褥冷地,两个人各自翻滚,各自搅动凌乱的贴身衣裤, 各自压抑着惶恐,沉默地思考着明日之后,谁也没有再说话。
第二天一早,易秋睁开眼睛,陈慕山已经不在了。
地上的竹席被卷起, 靠在床边,包子豆浆放在唯一的板凳上,还没有完全冷。
易秋下扎起头发,去阳台上洗了一把脸, 进来拉上窗帘,打开行李箱,换了一条黑色的裙子。
这一天, 是尤曼灵下葬之后的第十天。
易秋要去看她。
而和尤曼灵一道死在火里的杨钊,却还没有烧埋。
毒辣的太阳底下, 搭着二十来米长的棚子, 棚子里面烟熏火燎,毗邻缅甸, 玉窝当地有很多信佛的人,办身后事的时候, 怎么也得叫和尚来做场法事,当地的在佛协登记了的寺庙不搞生意,于是白事“一条龙”的商家穿上袈裟,包上头就搞起了非法副业。刘胖子开车把陈慕山接到现场的时候,跟杨钊好过的两个女人, 各自带着一队过来诵经的假和尚,正在吵架。
刘胖子把车停在路边,陈慕山关上车门,问刘胖子,“分产?”
刘胖子熄了火,无奈地拍了拍脖子,“都吵了快一周了,火葬场手续都办好了,不让撒后。”
他说完看了一眼头头顶的太阳,“前两天还没有这么热,现在……哎。”
陈慕山没再说什么,揣着手绕过两个吵架的女人,走进棚子。
四五??个风扇接着外面的发电机,拼命地吹着,但棚子里的味道还是不太好闻,棚子摆着一张大圆桌,围着圆桌,坐着十几个人,桌上摆着从外面叫回来的外卖,塑料打包盒一个爱着一个,劣质的地沟油混着人的身上的汗味,让人反胃。
刘成南坐在风力最猛的那台风扇边,在他身后,就是杨钊的棺材。
棺材是“一条龙”那里租的,已经用得包浆了。但前前后后,布置得很热闹,棺材前面两个大花瓶一边一个,里面插着五颜六色的塑料假花,然后是一个烧得香灰都快堆不下的大香炉子。
刘成南看见陈慕山进来,立即站了起来,“现在谈还是烧了香再谈。”
陈慕山走到刘成南原来的位置上坐下,掰开一双新的一次性筷子,“等我先把饭吃了。”
他说完打开一盒米饭,外面的两个女人越吵?越厉害,甚至彼此上了手。
刘成南朝外面看了一眼,转身走到陈慕山背后,“我没那么多时间。”
陈慕山沉默地扒着饭,刘南成抱起手臂,低头看着他,“陈慕山,钊爷人没了,玉窝的口子放到你跟我手上,我们两个搞不好就是给别人铺路的垫脚石。现在乱成这个样子,贵州的散货渠道也做死了,我从新找路子,派飞行员也要钱,你一张口拿七成,你要干什么?你以为玉窝这个口子是你的了?老子还没死!”
“你吵什么?”
陈慕山放下筷子,侧过头,“鹰箭旗进来,贵州那边就活了。”
“活?”
刘成南扯起陈慕山身边的一个人,自己拉开凳子坐下,“怎么活?上次的贵州的人要看货,结果带货的人死在医院,我们自己都没看到货。现在要把那边盘起来,好歹我们得有东西吧。”
“我带了一公斤进来。”
“什么?”
陈慕山喝了一口水,“联系贵州那边的路子,定时间看货。”
刘成南压低声音,“怎么带进来的?”
陈慕山掏出自己的药,低头剥包装,没有说话。
刘南成看向棚子外面,接着问道:“山上?”
陈慕山没有否认。
刘南成又确认了一遍,“你这次入境,翻的出阳山?没走水上?”
陈慕山吞下药,看了刘南成一眼,嘴角扯了扯。
刘成南脸上露出了兴奋的笑容,“这么说,鹰箭旗马上能进到玉窝来了?哎呦,我去,三年了,这东西在玉窝停了三年了。”
“对。”
陈慕山收好药,“你那边看货,谈定金。我这边带人上山,把该看的路看了,该建的仓建起来。集团只给了我这一周的时间。我刚才说的七成不是不可以谈,只不过,我是坐过牢的人,我的财产是罚光了的,你好歹有个破厂子,亏不亏我不知道,账好歹是活得,你垫得起。我不行,你如果觉得不公,那我让一步,六成。”
“这个不存在。”
刘成南很兴奋,“等了这么多年了,就等着鹰箭旗能进来,这东西要能通畅得进来了,我还开什么木材厂。山哥,你说几成就几成。”
陈慕山靠在椅背上,“外面这两个女的怎么说。”
“呸。”
刘南成伸手剜了剜耳朵,“关那两个婆娘屁事。杨钊留下的白产就二十来万,其他都是黑的,等着集团给他洗干净,数量倒是也不少,真给她们她们敢要?”
陈慕山听着棚子外面的吵骂声,起身去点了一炷香,插进香炉里,刘成南跟到他身边,“对了,有件事,我想问你。”
陈慕山拍干净手,“说。”
刘南成话到嘴边忽然又犹豫了。
“不说我先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