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悼会最后定在了四月的最后一天, 地点在玉窝殡仪馆,时间不长,仪式非常简单, 但几乎所有接受过福利院抚养的人,都从天南地北赶回来了。
仪式开始之前,沈丽华和张鹏飞站在守灵厅门口吵了一架。
“我觉得谁都可以进去, 但是易秋和陈慕山那两个人就算了。”
沈丽华抱着胳膊站在张鹏飞对面,“说真的, 我不是针对易秋, 我就是不想今天这个追悼会出事。你想想, 特勤队的人会来, 文姐会来,陈慕山和易秋跟着我们一起站着, 你让特勤队的人怎么跟我们说话啊。”
张鹏飞本来就说不过沈丽华, 只能回头看尤曼灵。
尤曼灵和易秋站在一块, 低头对易秋说,“你可以不管她。”
易秋摇头, “虽然我不太喜欢她,但她今天没说错, 我就不参加仪式了,等你们散了, 我在和江姨单独呆一会儿。”
她说完, 转身朝后面的矮松园走去,走了几步又回头叫陈慕山。
“陈慕山, 走了。”
陈慕山什么也没说,迈开腿跟上易秋,“我进不进去无所谓, 我听话只是不想他们在江姨面前闹得太难看,你根本没必要理他们。”
易秋边走边笑,“我没理他们啊。”
她说完,伸出手,站在松园的风口处,张开手臂,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气。
她穿了一条纯黑色的真丝长裙,外面穿着黑色的西装外套,头发被高处的风一吹,便遮住了她的半张脸。
不知道为什么,陈慕山觉得此刻的易秋和他有些相似。
倒不是经历和处境上的相似,但具体是什么,陈慕山又说不出来。
出院前,张鹏飞来医院看他,告诉他易秋是杨于波的女儿时,陈慕山只是“哦”了一声,张鹏飞面对他的反应不可思议。
“你‘哦’个屁啊!小秋是杨于波的女儿诶!你都不想想小秋后面怎么办啊!”
陈慕山看着一脸焦躁的张鹏飞……,“这有什么啊?”
如果不是看他身上还插导流管,张鹏飞真想跟陈慕山再干一架。
“有什么?”
张鹏飞哽了哽,“她毁了你知道吧。”
陈慕山抬起头,“怎么就毁了?”
“就是……我靠,你这个傻逼。”
张鹏飞气得五官都快扭曲了,但陈慕山只是看着他笑了笑,甚至懒得去和张鹏飞对骂。
陈慕山比任何人都明白,这条所谓“一生被毁”的路虽然生死一线间,但只要不内耗,活得就特别明白,至少这么多年,他从来都不纠结,何况那是易秋,那是读了很多书,有知识有文化的易秋,那是想要活在“一个儒侠并举的中国”里的易秋。
她真的很好看。
穿衣精致有品味,妆容也恰到好处。
哪怕像今天这种场合,她穿了一身沉闷的黑色,也比沈丽华和张鹏飞看起来有气色。
毁了?
毁个屁。
陈慕山想着,忍不住笑了一声,“小秋。”
“嗯?”
“我发现你现在特别没心没肺。”
易秋回过头,“跟你学的。”
“跟我学什么?”
易秋转过身,“你被人打穿了肺,不也还能在急诊室里,一连串地叫‘小秋’吗?我这才哪到哪啊。”
她说完又伸了一个懒腰,“对了,杨钊找你了吗?”
陈慕山刚要回答,手机就震动了起来。屏幕上显示刘胖子的电话号码,陈慕山接起电话,“说。”
“山哥,你有空吗?中午钊爷请你。”
陈慕山看向易秋,挑起声音问道 “算什么?”
“我哪里敢帮钊爷说算什么啊,山哥求你别玩我。”
“行,说地方。”
刘胖子好像跟电话那头的谁确认了一下,停顿了一会儿,才说:“三溪木材厂。”
陈慕山握着电话朝松园里走,“吃饭能不能换一个地方,我对那儿有阴影。”
刘胖子快要哭了,“山哥你救命吧,要不您亲给自钊爷去一个电话?”
“那算了,就那儿吧。”
说完挂断电话,回头向易秋摊开手,“来了。”
话音刚落,两人身后的哀乐声大起。
易秋与陈慕山同时转过身,江惠仪的追悼会已经开始了,原本站在外面的人说话的人也都停止了交谈,陆陆续续地跟随工作人员往守灵厅里走。
陈慕山看着守灵厅里的灯光,“我听说,他们决定就在这里火化了。”
“嗯。”
易秋点头,“好像是因为遗体出境的手续太复杂。”
“那今天的仪式结束就要送到后面去烧了吗?”
“对。”
山上的风从广袤的灌木林里吹下来,风里有一股清凉的草木味道,同时也混着各种有机物燃烧之后的味道。
陈慕山忽然问易秋,小秋,你怕死吗?”
“有点,你呢?”
“我好像不怕。”
易秋侧过头,“但你怕我死。”
陈慕山蹲下身抹了一把脸,“你真厉害。”
易秋低头看着陈慕山的头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