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鹏飞还是让人给陈慕山换了前拷。
换铐的过程中,陈慕山松弛地坐在值班室外面的长凳上,然而在管教松手的下一秒,铐环就不知怎么的被他弹开了。
“你干什么?”
陈慕山抬起头:“你问我?”
“不是问你我问…”
“你受训受到哪里去了?”
他反问,银晃晃链子晃荡在手腕上,管教的脸一下子从眼睛红到耳根。
“过来。”
年轻的管教还愣在他对面。
“过来啊。”
他说着抬起手,“看到这一块骨头了?”
管教下意识地问道:“你说哪一块?”
陈慕山指给他看,“这儿。”
“那……又怎么样。”
“这节骨头现在非正常拱起,会给铐环留出非正常的空间。”
“哦……”
“懂了重新来一次。”
他说完往后一靠,沉默地盯着管教的动作。
管教过于年轻,被他这么一看,竟像是被教官看着一样,莫名地然紧张起来了。
作为一个问题典型犯。
陈慕山过于有“典型犯”自我修养。
拒不认罪的第三年,他整整瘦了二十斤。
瘦不是心理的原因,而是作为监区严管队的常客,伙食里没有肉,蛋白质长期消耗得不到补充,人体自然的代谢把他整个人雕出了脆弱的假象,然后,他从这种假象里迸破出让整个长云监狱闻风丧胆的暴力。
作为一个人,他演绎得没有什么社会性,说话不冷不热,拒绝所有必要非必要的社交,像一个机器一样,精准冷静地操控着他自己的肢体,他能不能安静地坐牢,好像全在他自己愿不愿意。
张鹏飞的前途基本毁在了他身上。
但张鹏飞没有办法,在对这个犯人几近崩溃的时候,他甚至会低声下气地求他,求他听点人话,把脚镣戴好,在禁闭室里蹲好。
不过,偶尔陈慕山也会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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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秋回资料室收拾完文件后,去了一趟洗手间。
等她再回来,张鹏飞已经站在门外等她了。
医务室的门开着,陈慕山蹲在门边。
天边的夕阳给人的轮廓修了一层羽化后的边。
易秋把手揣进白褂的口袋里,抬头问张鹏飞:“来多久了。”
“刚来。”
“好,我自己问他,你去抽根烟吧。”
张鹏飞笑了笑,“我戒烟了,你文姐不喜欢。”
“你戒烟了?”
在地上的人问了他一句。
张鹏飞咬紧牙关,忍了。
毕竟今天破天荒,在张鹏飞发话之前,他已经主动蹲那儿了。
“我带他进去。”
易秋没有准许,“隐私的问题,请你在外面等。”
她说完在陈慕山面前蹲了下来。
陈慕山一下子绷直了背,拖鞋里的脚趾头也抠得发白了。
易秋撩起他的袖子,打架之后留下的瘀伤乱七八糟。
“你怎么又来了。”
这话听不出什么情绪。
陈慕山没有吭声,只是把拽着袖子往下拉,试图遮住瘀伤。
“别拉,我还没看清楚。”
她一开口,陈慕山就没动了。
张鹏飞忍不住损道:“你在干什么,害羞?”
陈慕山手背上的青筋一下子凸暴起来。
张鹏飞却没有停嘴,“还想动手吗,来啊。”
陈慕山“噌”,地站了起来,易秋被他的力道一带,人朝后就坐了下去。
陈慕山愣了一下,想去扶她,才意识到自己戴着手铐。
张鹏飞扶起易秋,对陈慕山说道:“我不知道你在这里演什么演,博同情吗?”
易秋打断他,“你别带情绪。”
张鹏飞压低声音,“我看不惯他在你面前装可怜,动起手来几个人都摁不住,现在怎么了?啊?变小狗了,要人顺毛了?”
他的话难听起来,一门心思想要把他熟知的那个真面目挑出来。
谁知那个人没上当,反而拖着脚镣往后退几步,退回刚才的位置,握着手埋下头,又蹲了下去。
他在对易秋示弱。
张鹏飞脖子都红了,他这辈子还没这么气过。
“7421。”
易秋叫了一声陈慕山的编号。
“到。”
他刻意地配合易秋,摆明了就是要让张鹏飞彻底成了一个笑话。
张鹏飞此时甚至有点想死。
易秋指了指墙边的检查床,“上去躺下。”
陈慕山看向易秋手指的地方,“脱不脱鞋。”
“脱吧,我等下过来。”说完伸手带上门。
门关上以后,张鹏飞的脸色才稍微变正常了一点。
“你没看到他在演吗?”
“看到了呀。”
“那你……”
“你把他带过来了,我能怎么样。”
她忽然笑了。
雪作肌肤,明眸皓齿。
她有一头蓬松的长发,平时细致地扎在后面,此时刚放下来,轻盈地笼在肩膀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