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进镇国将军府,商悯一路上居然没有看到什么下人。
青石板路方方正正,经过园林也只看到了被修剪得规规矩矩的苍松和一些好养活的灌木,园中不见一株果树花卉,与商悯等人居住的承安园大相径庭。
园林是一个大家族的脸面,但凡是有权有势的人家都会把自家的院子打理得雅致得体,到时候不管是邀请亲朋相聚还是宴请客人脸上也有光。就算不搞点名贵的奇花异草,起码也得种点牡丹月季吧?
可是苏归好似对外在事物全然不在意。
要么是此人境界已超然物外,毫不在乎外界评价,要么是他没有可以邀请到家里做客的朋友同僚。
宿阳城内,似乎确实没有苏归结交朋党拉帮结派的流言。
前方带路的管家忽然驻足,转身对商悯和郑留、宋兆雪三人一拜,“请悯公主随在下去前厅,兆雪公子与郑留公子去后厅,稍后,大将军自然会与二位相见。”
宋兆雪瞥了一眼商悯,脸上飞快地掠过了一丝疑惑与探究,接着点头应好。
郑留目露思索,被带离时他侧头看了看商悯迈入前厅的背影,又默不作声地把头转了回来,跟着下人一道离开了。
管家叩响了木门:“大将军,悯公主带到了。”
“进。”屋内飘出一个浑厚的声音。
管家将门打开,垂首立在一边,做出请的手势,但他自己却没有入内打算。父辈的感情纠葛过于复杂,但再怎么复杂,苏归也不可能现在就对商悯下手。
商悯也不犹豫,抬脚就踏进了屋内。
屋内没有像寻常人家一样燃着熏香,屋内仅有一桌两椅,以及一扇分隔前后的青山流水图屏风。
商悯第一眼没见到屋内有人,她躬身行礼:“晚辈商悯,见过镇国大将军。”
既然是要拜师,自然是要自称晚辈,要是论爵位官职品阶,商悯还真没必要給苏归一介二品武官行礼,拜师礼未成,不可直接称老师,可碍于上一辈的纠葛,称呼又不可太过亲密,免得触到禁忌,思来想去,那就只有先称官职了。
“不必行礼。”一个人影映上了屏风。
商悯低头时看到了一双紫金长靴从屏风后缓步走出,站到了她的面前,高大的人影直接将她笼罩。
她抬了下头,终于看到了苏归的真实面貌。
那是一张显得极其年轻的脸,根本不像四十岁出头的中年人,看上去顶多二十多岁,面庞如玉,眉眼温润,不带半点杀伐戾气,反而像清风柳叶,让人难以将其和“将军”二字联系起来。
商悯茫然地看着他,欲言又止。
“有何疑问?”他垂眼看她。
“阁下是……大将军的长子吗?”商悯懵懵发问,“大将军在何处?可否劳烦通报?”
面前的人勾起唇角,忽而一笑,“我就是苏归。”
商悯瞠目结舌,将要说出口的话卡在了喉咙里。
“将
军驻颜有术,是晚辈冒犯了。商悯反应极快。
不必如此?_[(,是我修行功法特殊,虽有一副年轻面孔,实际上和你父亲是同一辈人,甚至年龄还比他大上两岁。”苏归声音很淡,他站着静静将商悯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目光仿佛一把尺子精准地丈量她的每一寸身体。
过了很久,他才说:“坐吧。”
商悯左右一瞧,屋里只有主位上摆着两把椅子,实在没有她能坐的地方。
这时苏归探手一抓,主位上的椅子被一股劲气凭空吸动,椅子腿摩擦地面,吱呀一声被推到了商悯身侧。她犹豫一瞬,感觉苏归是个不大讲究礼数的人,就放心地坐在了椅子上。
苏归坐在了剩下的一把椅子上,看着商悯的脸轻声问:“你知道我是谁吗?”
商悯一愣,即刻答:“您是镇国大将军苏归,陛下亲封的二品将军,旁人称您为战场上从无败绩的军神。”
“别装傻。”苏归语气不变,眼睛没有离开商悯的脸庞。
商悯看看他的神情,做出一副讷讷的样子道:“父王和姑姑说,您和他们是结义兄弟。”
她很谨慎地省去了“曾经”这个词,想试试苏归对几十年前义结金兰的旧友还有没有情分在。
出乎商悯的意料,苏归脸上居然没有露出任何情绪波动,他只是平静地看着商悯,似乎对这句话既无感慨,也无怨愤,而后他道:“以后你就跟着我吧。”
好像这件事就这样一锤定音了。
商悯被这一连串变化搞得摸不着头脑,一脸疑惑地道:“那您就是我的老师了吗?”
“是。”苏归道。
“我要向您行礼敬茶吗?”商悯找了一圈,空旷的屋子里居然连个茶壶的影子都没有。
“不必,都是虚礼。”苏归道。
“那……老师,您会保护我吗?”商悯权衡再三,低声问道,“战场上刀剑无眼,我今年十一岁,不想英年早逝。”
这回苏归思索了片刻,缓缓点头:“在你长大前,会。”
商悯忽然发现,苏归的底线比她想象中要高不少,于是她得寸进尺,忍不住悄悄越过那条线试探:“老师,私下里我能叫您大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