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到爸爸电话的那一天,林格刚好向带她的经纪人提出了解约的想法。
对方给林格打了二十多个电话,疯狂轰炸,软磨硬泡,劝林格三思。
他给的理由听起来也中肯,林格的账号现在略有起色,人设立得不错,而且狂吸女粉,女粉占比百分之九十,变现能力强,现在放弃,确实可惜。
林格毫不留情地戳穿他:“粉丝大部分是我之前自己积累的,你提供给了我什么?昨晚要我搞擦,边把互动数据弄好看点的不是你们?疯了?我吸男粉做什么?让我卖东西给那些只会在直播间里语言骚扰我的进化不完全生物——这么大的雄心壮志,不如把我送去草原上当狮子王,那个看起来还简单点。”
经纪人说:“哎,哎,林小姐,您看看,您说的这是什么话……”
林格不想多说,结束通话,看到爸爸林臣儒的未接来电。
她刚出健身房的门,还没出商场,走到旁侧落地玻璃窗前往下看,一片浓重的雪,厚厚的,一片片好似鹅毛,沉甸甸,把整个城市都铺成灿烂光皎的白。
林格的家乡扬州很少下这么大的雪,她愣了一下,才给林臣儒打回去。
林臣儒说今天刚带了妈妈做了完整的身体检查,报告健康,没什么问题。说到这里,他还咳了一声,关切地问林格,在那边怎么样,需不需要家里帮助。
林格宽慰他说没事,钱够够的呢,不用怕。
她真不怕。
15年美拍火爆,她就已经开始拍各种短视频,后来直播火爆,各家抢占市场,变着法子给直播引流奖励,那个时候只要开直播,到达一定时间长度,即使无人刷礼物,也能拿APP给的钱钱。普通人开直播一下午拿一两百都是常有的事,更不要说林格能说会道,天生一张巧嘴。
遗憾的是林格彼时沉迷恋爱,拍视频什么的也只当赚份零花钱,并不上心,错过了不少橄榄枝和机遇。后来分了手,才重拾事业心,然而运气不太妙,彼时最初的风口已经过去,她个人经营账号容易被平台限流,最终挑挑捡捡选了个公司,才将账号一点点重新做起来。
不过公司在前几个月被收购,公司架构调整,空降了几个高管,不是本行业的人,只会写漂亮的报告画硕大的饼,下乱七八糟的指挥说无用的话。林格适应不了这种进攻下沉市场的风格,攒了一笔钱,打算就此告辞。
下家都已经想好了。
原本带林格的经纪人合同期满离开了,被一个正红红火火拓展直播业务的服装品牌挖去。临走前,她向林格抛出橄榄枝,建议林格也解约,跟她干。
林格也有此意,如今只等着公司放人。
打电话时,余光瞥见不远处有一男人,身姿挺拔,被一棵浓绿的植物挡住半边,隐约看到他左手手腕上戴了一块手表,黑色鳄鱼皮的百达翡丽。
林格缓慢呼出一口气,如谨慎地去扎一个瘪了气的气球,缓慢地从细微针眼中漏气。
只是身影相似罢了。
对方现在大约在更北的地方,怎么可能会出现在这里。
那双手的确很像,她曾一寸寸描摹,抚摸,吞下过。指节纤长,漂亮,没有一粒痣,常年将指甲修得很短,几乎贴合游离线。一半出于职业需求,另一半因不想弄伤她。
相似的东西容易牵扯出本该淡忘的情绪,林格本要去那边乘直梯,一顿,折身,整理好围巾,走旁侧的自动扶梯。
刚踏上扶梯,健身房的教练追出,吹了声响亮的口哨,笑着问林格,要不要继续包养他?
——这是他开玩笑的说辞,实际上,林格在他这里还剩下两节私教课,对方想让她继续续费。
他还对着林格亮了亮自己的肌肉,来了些喜剧电影上的那种夸张秀动作。
林格噗呲一声,侧身,笑:“看你表现。”
教练站直,鞠躬,有模有样:“包您满意。”
林格转过身,扶梯缓缓下沉,落地窗外的雪折射沉静的光,像乘机时云端的光。视线随光的波动停留在对面的玻璃栏杆处,她瞥见那个身材相似男人的鞋子,洁净无尘,漂亮的小牛皮制作成优雅的琴弓底。
价值不菲的手工皮鞋。
她最近在恶补许多服装类的知识,对衣着十分敏感。
这种敏感也只延续短暂一阵。
无形中有些东西如虎杖地下的根,不声不响,蔓延千里。等林格察觉到这点时,她已经入了梦。
梦里是大一的寒假,她缩在温暖的棉被中,窗外寒冬被下日,手搭在印有大片合,欢花的棉质薄薄睡裙上,胯骨硌得手腕微痛,指甲顶端捏着睡裙末端颤巍的花边,骤然一晃,手脱离下落,腕上的细碎珍珠拂过他浓色的头发。
林格在强烈的失重感中睁开眼。
梦醒了。
她默不作声地下起床喝水,冲掉梦里的汗液。
下午时分,林格的经纪人又打来电话,顾左右而言其他,起初态度还算好,就是不放人,后面谈不拢,还是撂了一句狠话。
“合同还有一年到期,”他说,“可不是你想走就能走的。”
林格漫不经心:“我现在在飞机上呢。”
“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