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从咸阳接连传来的两封信,因为十日大索不得而愤怒气闷的嬴政一下子就被转移了注意力,心头盈满了对幼女的安危的担忧,和被小姑娘满心牵挂依赖的满足。
因为担忧想念别人而把自己哭到高热昏迷,这对嬴政来说是完全不可思议的事情。
可当被这样全心牵挂的对象是他,做出这件事情的人是他那个天真黏人的小女儿,他又觉得似乎一切都是情理之中,并且叫他忍不住会心一笑。
嬴政放下手中的简牍,动了动僵硬的肩膀,起身走出了王帐。
他站在罘山顶上远眺四方,最后将目光投诸东方。
那是大秦疆域的边界,琅琊以外,是浩瀚无边、神秘莫测的汪洋,那源源不断的海盐和宝光四射的水中珍玩告诉他,在这喜怒无常的汪洋里蕴藏着无尽的财富。
他信奉所见即所得,六国为秦土,百越设三郡、匈奴……也快了。
可是这一次他看到了,可却不能像对待那些看见的土地一样用铁骑征服。纵是雄心霸道如他,面对着并非人力所能征服的蔚蓝,也只能望洋兴叹。
他站在罘山之上,看向汪洋的方向,想到了去年进言要为他去海上神山求取神药的齐人徐市。
嬴政不知道海上是否有神山,亦不关注那齐人能否取来神药。
但是齐人要的船只、童子他很大方地批准了,他希望那齐人能给他带些有价值的东西回来。
比如——汪洋是否有被征服的可能,汪洋的那一头是什么模样。
罘山立碑,东观刻石。
嬴政一路东巡,宣告着这天下真正的所属,凡有贪官污吏、地痞豪族,皆被他杀得血流滚滚。
一时间,天下无不摄于始皇帝的威严,战国时期残留的逞凶斗恶的风气为之一肃。
六月末,嬴政从罘山南下琅琊郡折返咸阳。
要离开琅琊的那一天,他想起来自己离开时给小女儿承诺过的礼物。
“朕记得齐地多玩乐,去寻些稀罕玩意带回咸阳去”,顿了一下,又改口,“罢了,将匠人直接带回咸阳吧。”
没错,身为富有天下的始皇帝,就是这么豪横,送什么玩具?朕直接送你玩具制造商。
终于,赶在年节前,东巡的队伍回到了咸阳。
从收到阿父要回咸阳的消息开始,嬴予嫚就已经在翘首以盼了,一天要问八百遍阿父到哪里了。
为此,陪伴阿妹最多的离阳深深地吃醋了。
“阿妹,从早上到现在你都提了七、八、九十遍阿父了,我们说好了今天要好好玩的,结果你一直在背你学会的那些诗!你去找阿父陪你玩吧,哼!”
没错,在去了几次辟雍,接受了学习的熏陶后,还不够启蒙年纪的嬴予嫚蹭上了离阳的私教启蒙课。
这会儿正跃跃欲试要给久别的阿父展现自己的学习成果,嘴巴里碎碎叨叨背着准备展示的几首诗。
嬴予嫚吐了吐舌头,凑到离阳身边伏小做低道歉,“小兄,是我错了,我们去堆雪人吧,堆一个你,再堆一个我好不好?”
离阳撇了撇头,大人不记小人过,“哼,去寻个雪多的地方吧。”
嬴予嫚笑嘻嘻地揽住了离阳的胳膊,走出没多远,忽然恍然大悟地惊叫一声,“小兄,你说我背《邶风·北风》给阿父听好不好?和现在的天多符合啊,风飕飕地还下雪,太应景了!”
离阳恼怒跳脚,一下子就抽出了自己的胳膊,结果一扭头就看见了嬴予嫚脸上的坏笑,哇啊啊啊更气了!
“坏阿妹!”一边大喊还一边跺脚,偏舍不得动阿妹一下,最后只能一个人气哄哄地往前走。
嬴予嫚看着小兄的背影,表情拿捏,后退两步,小跑加速,然后一蹦,成功挂到离阳后背上。
离阳条件反射地伸手搂住阿妹的两条腿,然后就成功获得了甜滋滋的无尾熊一只,耳边一叠声儿地响起“小兄,小兄”来。
也幸亏这一年离阳到了年纪,正跟着武师傅扎马步,要不然,可真接不住这来自阿妹的爱。
随着一句一句的“小兄力气好大”,“小兄好爱予予,都不生予予的气”,“予予被小兄背着,心中甚悦”,“予予最爱小兄了”。
离阳的嘴角控制不住地越翘越高,一点儿也看不见先前的恼怒、委屈。
嬴予嫚彩虹屁第一受害人成功诞生。
一路车马劳顿的嬴政没想到回来后还能收到来自儿女的汇演。
没错,嬴予嫚非常讲义气地把离阳也带上了——小兄也很久没见阿父了,一定也很想阿父!
离阳:我的阿妹,她突然就漏风了!
咸阳宫第一例公子公主才艺表演正式开始——
离阳在旁边扎着马步打拳,嬴予嫚闭着眼睛“哒哒哒”唱诗歌,因为紧张,背在身后的小手都打成了结。
作为唯一的观众,嬴政先是眼神挑剔地评判了一番小儿子的基本功,然后面无表情地掏了掏耳朵,试图想起来《无衣》是怎么唱来着?
嬴政看着表情激动投入的小女儿,很是费解,她在唱《无衣》吗?她唱的真的是《无衣》吗?唱的很好,下次别唱了吧,否则朕也不能保证自己还能唱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