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差役将染香抬到公堂上, 审堂的公案已经摆好,杭知府走进公堂,却不敢坐下, 等贾珂换好官服, 来到公堂, 在下首坐定,杭知府这才居中坐下。众百姓聚在公堂外面, 乌压压的一大片,一眼望不到尽头。
杭知府向差役点了点头, 差役端来一盆冷水, 泼到染香的脸上。
染香给这冷水一激,立时清醒过来。她睁开双眼, 眼睫毛上挂着点点水珠, 眼前朦朦胧胧的,什么也看不清楚。
她的意识还停留在适才那张形容可怖的鬼脸上, 两条雪藕般的白壁紧紧抱住自己,脸色恐怖之极,凄厉叫道:“鬼,鬼, 有鬼追我!”
众百姓见她吓得失魂落魄, 想到适才贾珂假扮的那只极为恐怖的鬼魅, 不禁对她颇为同情。
公堂上的差役喝道:“你这小姑娘休要胡说!晴天白日, 哪会有鬼!你在公堂上大吵大嚷, 算是蔑视公堂,罪加一等!如今贾大人和杭大人都在这里等着审问你,你还不速速跪下,如实回答两位大人的问话?”
染香呆了半晌, 突然哇的一声,珠泪滚滚,扑在地上抽抽噎噎地哭个不住。她身材窈窕纤细,身穿一件黄裙,此时软倒在地,便好似一朵黄花为风垂落枝头,大堂内外无数官民,心中均感难过。
忽听“啪”的一声,惊堂木落在案桌上,声音清脆响亮。
众人皆是一惊,看向那块惊堂木,连染香也肩膀一颤,抬头看了过去。只见杭知府放下手中的黑黝黝的惊堂木,说道:“大胆刁民,在公堂上大哭大闹,算什么本事?我和贾大人坐在这里,可不是听你哀嚎的。我们要听听你自己的作案动机,作案同伙,和作案经过的。堂下何人,还不报上名字?”
染香跪在地上,强忍惧意,轻声道:“回大人的话,奴家叫染香。”
杭知府道:“你本来的姓名是什么?”
染香摇了摇头,说道:“我不记得了。我两岁半的时候,父亲就死在了牢里,母亲又带着我改嫁给了别人。可是具体嫁给了谁,我就不记得了。我在人牙子手里待到五岁,五岁那年,夫人从人牙子手里买下了我。
人牙子那时跟夫人说,我妈妈带着我改嫁以后,没过半个月,因为惹恼了那家的老太太,那家的老太太就把我卖给了人牙子,后来几经易手,把我卖给太太的人牙子,也只知道这件事,却不知道一开始究竟是谁卖的我。”
杭知府心道:“倒是一个可怜人。”他眼光一瞥间,见贾珂正在纸上写字,不由心中一凛,暗道:“贾大人这是在写给皇上的折子吗?”言念及此,心中的怜惜之意,登时消失不见,不置可否地道:“那将你卖给夫人的那个人牙子,姓什么,叫什么,是哪里人,现在在哪里,你可知道?”
染香摇了摇头,说道:“这我也不记得了。”
杭知府哼了一声,说道:“好个一问二不知!我再问你:你口中的夫人是谁?”
众人皆知贾珂适才在街上说染香是王云梦养的妓|女,染香听到贾珂这句话以后,也没有出言反驳,此刻听到杭知府的话,不由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脸上露出古怪神色。
染香脸上有些难堪,手指紧抓衣角,说道:“夫人姓王,名云梦,正是和贾大人成亲的王怜花公子的母亲。”
杭知府又道:“你今年几岁?”
染香道:“奴家已经十八岁了。”
杭知府道:“也就是说,你五岁被王夫人买下来,时至今日,已经在王夫人身边待了十三年了,是也不是?”王云梦和贾珂有姻亲关系,杭知府自然不好当着贾珂的面,直呼王云梦的大名。
染香道:“大人说的不错,奴家跟在夫人身边,已经足足十三年了。”
杭知府道:“这十三年来,你都跟在王夫人身边,做了什么事情?本官劝你一句,这十三年来发生的事情,你最好一五一十地全招出来,不要有半句虚言。若是你还像刚刚那样,一会儿咬定这个婴孩是你和王公子的儿子,一会儿又说你这辈子从没生过孩子,这在公堂上满嘴谎话,视作蔑视公堂,可是杀头的大罪,知不知道?不要以为你不是杭州人,本官就查不了真相,治不了你的罪了!”
染香本就因为父亲的死,对公堂十分畏惧,听到杭知府对她的一番威胁,更是吓得花容失色,这时她心中对杀头的畏惧,远远压过了她对王云梦的畏惧,沉默片刻,便道:“大人既然问我,我说便是了。反正我现在这样,说不说,也没有多大的区别了。
当年夫人看中我的模样,从人牙子手中买下了我,留我在身边,教我琴棋书画,唱曲跳舞,总之青楼是怎么培养花魁的,夫人就怎么培养我和另外几个姐妹的。我是其中最出众的一个,夫人也最看中我,亲自教过我不少手段。
我一天天长大,到我十五岁那年,夫人带着我们从扬州搬到了洛阳,在洛阳新开了一家妓院。但是夫人找了好久,始终找不到满意的花魁。大概过了两个月,有一日我在夫人面前侍候,夫人坐在桌边,和少爷下棋——”
染香口中的“少爷”,指的自然是王怜花。杭知府向贾珂瞄了一眼,就见贾珂放下了笔,目不转睛地盯着染香的脸蛋儿,似乎是在分辨她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