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猫儿离开扬州虽久,但他自己是个好酒贪杯的人物, 扬州别的地方, 他不一定记得, 但是卖酒的地方,他一定记得清清楚楚。这丽春院位于瘦西湖湖畔的鸣玉坊中,三人来到鸣玉坊,但见碧水如镜,垂柳拂水,湖畔花团锦簇, 映水而红。其时天色渐晚, 各门各户中传出丝竹管弦之声, 夹杂着猜拳唱曲,淫声浪笑。
这三人皆是欢场上的老手,金粉楼里的常客,来到此处, 便好像回到自己家里似的。站在门口的两个龟奴瞧见他们,躬身笑道:“施爷,您终于过来了!香香姑娘自从知道您今晚要过来以后,便一直待在房间里, 焚香沐浴, 梳妆打扮,无论是谁叫她,她都不过去,就等着今晚陪您喝几杯酒, 博您一笑呢。”
施传宗虽知道这不过是欢场上的客套话,当不得真,但他不是独自一人过来,身边还跟着沈浪和熊猫儿,只觉这龟奴很给自己长脸,心中很是欢喜,笑道:“我就知道她对我好,你快把她请下楼吧。”
那龟奴应了一声,施传宗突然间想到一事,笑道:“今天咱们这么多人来你们这里喝酒,既有我们这些熟客,也有沈公子这样头一回来扬州的新客,还有猫儿这样好几年没回扬州的老客,你们这里的漂亮姑娘,可别舍不得送出来,尤其今晚咱们主要是给王惜石接风洗尘的,那小子家里的丫鬟,各个貌美如花,他眼光极高,嘴也很毒,那些庸脂俗粉,可就不要送上来了!”
这龟奴没来几年,一时想不起这王惜石是什么人物,只是满口答应下来,笑道:“施爷尽管放心,咱们怎么敢让那些庸脂俗粉去伺候您们呢,必得叫那些百里挑一的美人过去陪您们喝酒。”
倒是老鸨听到动静,走了过来。但见这老鸨满脸脂粉,穿着粉红缎衫,头上别着两朵红纱堆的芍药,年纪虽大,仍是体态风骚,脚步轻盈,一双眼睛娇滴滴,水汪汪的,依稀能看出年轻时的风情。
她拉着施传宗的手,笑嘻嘻道:“施爷,原来王公子已经回扬州了。我还记得几年前王公子和您几位过来喝酒,我们家纤纤和蓝玉都是刚出来接客,正是玫瑰花苞似
的人物,谁看了不心疼?哪想王公子年纪小小,却半点也不留情面,几句话就把她俩气哭了。
几年过去了,这俩丫头越来越招人疼,只是这桩仇啊,可始终没有放下,就等着什么时候王公子过来了,好好灌他几杯酒,才算报了当年的涌泪之仇了。听说今晚施爷要过来,她俩心里已是高兴之极,不想王公子也要来,当真是双喜临门。一会儿啊,我就去把这件事告诉她俩,让她俩好好准备准备。”
这纤纤和蓝玉皆是丽春院中年轻貌美的红妓,一个舞姿动人,一个弹唱绝佳,在丽春院中行情很好,若非施传宗早就派了人来,点名要她们晚上陪酒,只怕早就被旁人点走了。老鸨这番话自然只是戏言,施传宗听了此言,也跟着笑了起来,说道:“她俩也就现在说说大话,等一会儿瞧见了王惜石,只怕就要两眼发直,说什么也不舍得灌他酒了。那小子别的不说,模样生得倒是真俊。”
老鸨一笑,一面陪施传宗三人走去接待富商豪客的“甘露厅”,一面说道:“施爷,您这话放到昨天说,那还有可能,今天可不会了。毕竟王公子模样再俊,能比得上贾珂贾侯爷生得俊吗?”
施传宗听了这话,啧啧两声,笑道:“怎么?那位贾侯爷也来你们这里喝酒了?”
老鸨笑道:“那倒没有,只不过今天贾侯爷骑着白马,从咱们丽春院后面那条街上经过的时候,咱们家的姑娘们听说了这事,都跑到街上去看热闹了。可惜他那位夫人不知是怕羞还是怎的,一直将脸埋在贾侯爷的肩头,因此咱们谁也没有看见,他长的究竟是什么模样。”
施传宗听了此言,不由好奇心起,问道:“既然你家这些姑娘都去看这热闹了,依你的性子,一定也不会错过这个热闹了。怎么样,那位贾侯爷真如传闻中的英俊吗?”
老鸨听了这话,脸上一红,伸手摸了摸花白的发髻,竟露出几分小儿女的情态,悠悠道:“施爷,不瞒你说,我年轻的时候,曾经和江枫江公子打过照面。当时他从桥的一端走上来,我从桥的另一端走上来,转眼间二十三年过去了,那一幕仍然清清楚楚地烙在我的心上,就仿佛这一幕,其实昨
天才刚刚发生。
今天我站在路边,看见贾侯爷骑着白马,从我面前经过,就仿佛看见了江公子从我的记忆中走了出来一样,他们可真像,真的太像了!”说到这里,忍不住长叹口气,突然间反应过来,自觉失态,忙笑道:“您也知道这江枫江公子生前一直被称为‘江湖第一美男子’,天下间没有任何一个女人,能够抵挡他的轻轻一笑,您说这贾侯爷是何等的英俊?”
熊猫儿哪有兴趣听一个老鸨的心事,看向施传宗,说道:“男人长得俊不俊,丑不丑,那不都是女人关心的事吗?贾珂自小到大,做了这么多件厉害的事,他就算是一个丑八怪,也是一个响当当的汉子,你关心他长得俊不俊干吗?”突然间一笑,说道:“难不成你这章台走马客,也转性去南风馆了?”
施传宗“呸”了一声,笑骂道:“便是你这猫儿不爱女儿爱男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