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青和志冲商量过, 最后二人还是决定不洗去刺青。
京中有纹身的铺子,狄青和志冲一起去看过。店里的师傅拿出来一瓶古怪的药水,往客人的大花臂上一敷, 再盖上去一块布,一刻钟后揭下来血肉模糊一大片。
客人的嘴里咬着软木, 疼得双眼通红。大花臂瞧着是没了,可是皮肉上血水横流, 看起来特别可怕。
紧接着, 纹身店的师傅给客人上药,用细纱布包扎好,交代客人按时换药。至于伤口能不能完好如初, 洗纹身的师傅说:“这个要看天意。”
天意?什么天意!
意思就是洗纹身有风险,有发炎留疤的可能。
“嘶, 好痛——”志冲倒吸一口凉气, 她伸手轻轻摸上狄青的脸, “我情愿小青不要受这种苦。”
她设想过……要是狄青洗刺青的时候出了问题,那可是要烂脸的!
公主扪心自问, 她看人爱看脸,脸上一个碗口大的疤多丑啊。如今狄青脸上的刺青,她从来没有嫌弃过。
因为他们相识的时候, 那道刺青已经有的。
狄青摸了摸自己的脸, 他也觉得洗刺青的风险太大, 一个不好要毁容。他说:“那就不洗, 只是可惜了官家的好意。”
萧靖得知狄青不愿意洗去刺青, 没觉得太意外。赵祯曾问狄青要不要洗去,狄青当时也是拒绝的。
狄青和志冲一起来找他,他抬头问二人:“你们可想好了?拟旨赐婚之后没有后悔药吃。”
“朕的意思是, 如果你们彼此不够相爱,做不到为彼此付出,现在退缩还来得及。若青日后待志冲不好,即使你立下再多的功劳,朕肯定是站着妹妹这一边的。”
“外面的人怎么说,朕不管。志冲高龄未嫁,这并非是她的过错。志冲不是没人要,朕强行把她塞给你的,而是你狄青一心求娶公主。”
“朕希望青在许多年之后,仍旧记得结亲时的心意。”
“朕一向心眼小,脾气大。朕不像先帝那样能容人,驸马都尉不能纳妾,不能与旁的女子有私情,不能有私生和庶出的子女。当然,公主同样应当对婚姻忠诚,若是二人不和,和离最好。”
志冲看着哥哥的表情,他少有这么严肃的时候。她抬眸看向狄青,他真的愿意娶她吗?
或者说,他真的足够爱她吗?
狄青跪下行大礼,他把头贴到青石板上,冰凉的触感让他浑身一震。他很认真地说:“陛下若将公主下嫁于臣,臣爱惜公主,胜过爱惜自己。”
“若只有一个活着的机会,臣愿意去死,留公主活。”
萧靖把地上的狄青扶起来。
他说:“但愿你一直记得自己的誓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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鲁国长公主的婚事终于定下来,新任的驸马都尉是一位姓狄的殿前步军都虞候。
从五品,武官。
除了几个知情人,这一门婚事几乎是超出所有人的预料。狄青既非出身豪族,又不是科举考上来的读书人。他甚至还背过命案,这样的人如何能与皇家结亲?
这可太荒唐了!
本朝重文抑武,真正的武人很少有爬到高位的。许多本该是武将担任的职务,常常由文官担任。
章懿太后的侄子李璋担任殿前司都指挥使,他是狄青的上司。
李璋不算是正经武官,他的功夫尚可,但没见过血、没杀过敌。当他得知自己的下官要迎娶鲁国长公主,心里松了一口气之余,又有些不知从何说起的惋惜。
他见过那一位公主,那是一个很活泼美好的姑娘。公主时常会来找官家,兄妹二人相处的样子与寻常人家无疑。
官家对这个妹妹是十分纵容的,公主要什么,他都允许。鲁国长公主并非是恃宠而骄的人,相反,她会在法令的范围内行事。
她日常练习骑射,在城中骑马,这在文官看来是很粗野的行为,但是她有违背大宋律例吗?
没有。
公主心悦一个从五品的武官,大宋律例有说她不可以嫁给这样的人吗?
没有。
志冲觉得自己的婚事完全合情合法,狄青最近遇到好多人,旁人经常向他投来复杂的眼神。李璋在路上遇到狄青,拱手道:“贺喜汉臣。”
“多谢指挥使。”狄青言简意赅地回应了。
狄青听说过一些公主与李家的谣言,他没有放在心上。因为他知道公主不喜欢李璋,他完全信任公主。
他大大方方地邀请李璋来吃婚宴:“地方定了,就在敦教坊,日子还没定好,等择了日子我再给指挥使发请帖。”
“好。”李璋应下。
萧靖将丁家在敦教坊的宅院赐给志冲做公主宅,志冲和狄青过去看了几回,他们都非常喜欢。丁谓喜欢白鹤,他曾在府里建了鹤房,冬暖夏凉,很适合养鸟。
志冲把丁家的数只白鹤无偿捐赠给玉津园,她将鹤房改造成鹰房,专门给两只鹰做巢。
附近的人家不时能看到苍鹰飞进飞出,他们被交代过,这是鲁国长公主豢养的鹰,不能射。
“这样野性的女子……难以驯服……”
“狄都虞侯好手段,竟然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