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子曰趴在毯子上,锁子甲被剥下来丢在毯子旁的草丛中,里衣也被撩到了肩膀处。杜七艺从骆履元手里接过用盐水润湿的白葛布,小心翼翼地擦拭他后背和大腿上的伤口。
“啊,疼,疼死我了。轻点,轻点儿!”白葛布刚刚与伤口接触,胡子曰的身体就像案板上活鱼一样抽搐了起来,叫喊声穿云裂帛,“你的手怎么这么重,平时教你练武,怎么没见你使这么大力气?”
“您,您忍忍,我,我已经很轻了。如果不把伤口用盐水擦干净,怕,怕风邪入体。”杜七艺被说得额头见汗,抬起手,满脸委屈地解释,“这些都是您教给我的,还说需要用烙铁把伤口烙糊。”(注:风邪入体,即破伤风。破伤风这个词出现在唐代晚期。此时还叫风邪。)
不小心,葛布上的盐水,直接滴进了伤口里,疼得胡子曰又发出一串鬼哭狼嚎,“啊——,我,我教你用盐水洗伤口,不是让你杀人,啊——”
“这就好,这就好,您老忍这点儿。”姜简小跑着上前,蹲下身,递过一大把刚刚洗干净的蒲公英,“把这个嚼碎了吃下去,解毒去火。”
胡子曰扭过头,毫不客气地从姜简手中叼过蒲公英,大嚼特嚼,一股强烈的苦味,直冲脑门,刺激得他鼻涕和眼泪直流。然而,背后的疼觉,却瞬间被抵消了一小半儿,令他的身体迅速松弛了下去,瘫在地上不停地打哆嗦。
“我再去给您弄口吃的,然后等您有了力气,咱们得再用烧红的匕首把伤口烙一下。您别怕,我们会尽量轻一点儿。实在不行,就用蒙汗药把您麻翻了再烙。”姜简用手帮胡子曰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柔声叮嘱。
“蒙汗药,你怎么会用那东西!”胡子曰问题,尖叫着询问。随即,就意识到,肯定是自己那几位好兄弟所给,气得用手锤地,“不用麻翻,那东西用多了,人就会变成傻子!你们尽管动手。老子刚才只是想叫唤两声,证明自己还活着,啊——”
说话间,杜七艺又重新蘸了盐水,帮他清洗另外一处伤口,疼得他用手揪住地面上的青草,惨叫连连。
类似的伤口,他后背上有两处,大腿侧面和右胸口各有一处。大食匪徒先前显然是想活捉他,所以攻击时主动避开了要害部位,以免造成致命伤。否则,他根本撑不到姜简等人赶至。
但是,所有伤口都进了水,如果不及时处理,一旦风邪入体(破伤风),纵使神仙出手,也无力回天。
时值初秋,地上的青草长得浓密且粗壮。却在短短十几个弹指功夫,就被胡子曰给薅秃了一大片。
姜简看得不忍心,连忙将手中剩下的蒲公英,一股脑塞进他的嘴里。强烈苦味儿,再度将疼痛冲谈。胡子曰停止惨叫,趴在地上气喘如牛。
“大食人只跑掉了三个,剩下的全被我们射死在芦苇丛中了。”骆履元机灵,蹲下身,一边帮胡子曰擦汗,一边想方设法分散他的注意力,“那帮家伙,可比突厥人难对付多了。明明人数没咱们这边多,居然还想趟着水过来把羊皮筏子弄翻!”
“能被派到漠北来的,都是身经百战的精锐。并且,以前应该很少吃败仗。”胡子曰果然“中计”,迅速接过了他的话头,“也不知道羯盘陀身边,像这样的大食帮凶还有多少。如果兵力超过五百,肯定是个大麻烦!”
“应该没有那么多,大食人眼下只占据了波斯。从波斯到突厥别部,中间要么经过龟兹,要么从突骑施人的聚集地绕路。无论走哪条路,想要不惊动大唐边军,他们都得假扮成商队和伙计,或者马贼,规模不可能太大。”姜简在几个月之前,跟另外一伙大食匪徒打过交道,多少掌握了后者的一些情况,想了想,低声提出了自己的看法。
“那倒是!”胡子曰轻轻皱眉,又轻轻点头,“不过,若是三五百人,夹在商队中分批混过来,也不会太难。龟兹那边,就没多少正经边军,全靠周边各部落一起帮忙撑着。可各部落逐水草而居,行踪不定。做事情,也不会像边军那样上心。”
“等下次跟羯盘陀交手的时候,我会专门放一队兵马,交给您带着,以防万一。”姜简点点头,郑重许诺。
胡子曰立刻就来了精神,握着一把草叶子,用拳头捶地,“行,我帮你盯着这群大食来的王八蛋,今天仗着人多欺负老子。老子就让他们知道知道,马王爷究竟长了几只眼睛。”
“那咱们就说定了,您先翻个身,让七艺给您擦右胸处的伤口。”姜简笑着伸出手,轻轻抬起胡子曰右侧肩膀。
“嘶——”胡子曰疼得呲牙咧嘴,却顺从借助姜简的力量,缓缓将身体翻了过来,平躺于毯子上。夕阳的余晖,立刻照亮了他血迹斑斑的前胸。除了一处新添的伤口之外,还有几处大大小小的疤痕,格外醒目。
“大食人如果知道,您老以前的战绩,绝对会后悔今天招惹您!”骆履元看了一眼伤口,继续用话语分散胡子曰的注意力,“当年,二十万突厥狼骑,都被您老和曲六叔他们给打得抱头鼠窜。今天大食匪徒想凭着区区三四十号……”
“当年颉利身边的突厥人没有那么多,总计也就十二万出头。并且其中大部分都是牧民和新兵。”胡子曰忽然一改在长安城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