候旅率吴六肃立拱手。却没有立刻告退,而是犹豫一下,低声提醒,“大都护勿怪属下多嘴,这伙马贼从波斯,一路抢到了漠南,走得未免太远了一些。人生地不熟,他们抢劫得手之后,又如何销赃?” 这话说得极为内行。 马贼虽然号称来去如风,然而,却都有固定的活动区域。如此,才能避免跟同行之间发生没必要的冲突。也能保证自己抢到的赃物,能找到熟悉的下家脱手。 而下家,肯定就是当地某个实力强大的部落。其不但帮马贼销赃获利,还会救治马贼中的伤病号,给马贼提供休整空间,借助马贼之手去干一些自己不方便出面的脏活。 双方在长期合作过程中,会形成一种相对稳定的共生关系,甚至一些部落的贵族和牧民,蒙上脸就变成了马贼! 而这伙匪号为戈契希尔的马贼,明显不符合上述特征。那就意味着,其马贼的身份,相当可疑! “你说得极是!”李素立瞬间就明白了吴六的意思,嘉许地点头。随即,却又笑着挥手,“不过,咱们也不用管他是真是假!待你探查出其具体方位,老夫就派兵剿灭了他就是。” “遵命!属下这就去召集弟兄们。”吴六被说得心头火热,答应着拱手告退。 “末世审判之火?呵呵,好大的口气!”李素立目送他离开,将军情报告放在一旁,不屑地摇头。“老夫倒是要看看,你能经得住几桶凉水!” 无论这支匪号戈契希尔的马贼,到底是什么来路,担负着什么秘密使命。直接将其连根拔起,都是最简单有效的应对办法。 至于其他旁枝末节,等俘虏了马贼再严加审讯,自然就能拿得到。他不信,这世界上,还有马贼能够挡得住燕然军的全力一击。 “大都护,这伙来历不明的马贼,会不会跟突厥别部有关?”见李素立好像并未把马贼太当回事,副都护元礼臣走上前,低声提醒。 他与李素立配合多年,早就习惯了为对方查缺补漏。而李素立,也向来重视他的意见,不会因为他找出了自己的疏漏,就误会他对自己不够尊重,或者想要夺权。 这次,也是一样,听完了元礼臣的话,李素立沉吟将眼睛转向墙壁,对着挂在墙上的舆图反复扫视了好半晌,才将目光收回来,轻轻摇头,“可能性不大,距离太远了。如果马贼试图与车鼻可汗勾结,应该走金微山北麓,直接去他的地盘。而不是走受降城这边,还暴露了行踪。” “的确有点儿远!”元礼臣轻轻点头,“应该是我多虑了。我总是觉得,车鼻可汗明明主动要求内附,却又突然屠戮整个使团这件事情背后,透着蹊跷。却又想不出来究竟是谁,有本事让车鼻可汗出尔反尔。” “未必是外力,此刻周边各方势力自顾还不暇,哪里顾得上挑唆车鼻可汗造反?”李素立笑了笑,自信地摇头,“至于出尔反尔的原因,倒也好解释。有可能一开始他寻求内附,便是想换取朝廷准许他割据一方。没想到。朝廷把他的试探当了真,竟然派了安调遮和韩华两个,带着使团去接他。” “嗯,应该如此。”元礼臣轻轻点头,又一次对李素立的观点表示赞同。 见他似乎还有话一直憋在肚子内没说,李素立用手轻轻拍了下桌上的军情报告,笑着询问,“怎么,还是为拒绝了姜家侄女的事情耿耿于怀呢?你已经仁至义尽了。他们家的事情,不好沾,也不能沾。老姜给侯君集做了那么多年的副总管,五年前,侯君集谋反被诛,老姜怎么可能完全都不知情?陛下不追究归不追究,心里未必不清楚。否则,老姜战死之后,家族里欺他亲生儿子年幼,强推他弟弟承袭爵位之事,陛下也不会从始至终都听之任之。” “唉——”元礼臣先是神情一凛,然后喟然长叹。 老姜是他和李素立等人,为姜蓉的父亲,左卫大将军姜行本取的绰号。暗指此人又老又辣,为官做人的手段都极为高明。 然而,又老又辣的“老姜”,却逃不过命运的安排,从贞观十一年起,就奉大唐皇帝之命,到交河道大总管侯君集帐下做副手。 贞观十三年,侯君集奉旨讨伐高昌,姜行本随行,为他谋划粮草辎重,令大军虽远征千里,却从无补给之忧。 两年之后,侯君集灭高昌,俘虏其国主凯旋。被文官弹劾洗劫高昌王宫,贪财自肥。又是姜行本伙同中书舍人岑文本,据理力争,才让侯君集和所有将士都逃过了秋后算账。姜行本也因为平定高昌之功,受封金城郡公。 此后侯君集权倾朝野,威望直追卫国公李靖。姜行本也在皇帝面前大红大紫,一路做到了左卫大将军。直到贞观十七年初,二人酒后因为小事口角,才不再称兄道弟。 而同年四月,侯君集就因为支持其女婿,当时的太子殿下谋反失败,被捕入狱,随即认罪服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