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思南第一次见到那种东西是在他外婆的葬礼上,见到的“东西”便是他的外婆。 他对整件事的经过记忆模糊,只记得外婆那时怪异的模样。后来听父亲故弄玄虚地吹牛、听亲戚们颇为忌惮地小声议论,才大概还原了整件事的经过: 他在外婆的葬礼上看到了外婆。当时外婆站在衣柜边,苍老干枯如树枝般的手指抓挠着衣柜门。 而他那时候实在太小,不懂死亡的意义,被父母带着到了设了灵堂的外婆家,看到外婆,就如往常那边大声打招呼。他的父母和其他亲戚们都只当他看到了外婆的遗照。他被父亲拉着,磕头、上香,然后就被打发到一边的孩子堆。 他没去找自己的哥哥姐姐、弟弟妹妹,而是好奇地凑到了外婆身边,帮着外婆打开了衣柜门。 外婆的手伸入衣柜,勾着其中一件外套,像是要将外套拿出来,却是无力抓住那厚实的衣服。 有亲戚看到了孟思南的举动,当是孩子调皮,便阴阳怪气地训斥了一句,吸引来了众人的目光。 他委屈地辩解:“是外婆想要那件衣服。” 众人皆惊,但很快,大人们就在那件衣服的内侧口袋里找到了一沓子钱和两张存折。亲戚们纷纷惊呼,还有人揪着孟思南,质问他怎么知道这事情的,很快就将矛头指向了孟思南的父母。 大家都以为这是他偷看到了外婆藏钱的地方。 孟思南更加委屈了,仰头看看外婆,又看看其他人,又看看外婆,然后顺着外婆怨毒厌恶的视线,看向了自己的母亲。 他母亲被他盯得发毛,下意识问他在看什么。 “外婆在看着妈妈。” 那时的孟思南只知道外婆的目光令他害怕,并因此记忆深刻,却不懂其中的真切寒意。他的转述苍白无力,可他的母亲和周围亲戚好像都明白了什么,看向他的母亲,又看向那空无一人的地方。 争吵声停止,大家都变得安静。 孟思南不清楚自己父母和外婆之间有什么纠葛。他对外婆不算亲近,父母虽然常带他去看望外婆,但每次都气氛僵硬,不欢而散。母亲那边的其他亲戚也不怎么待见他们家。至于父亲那边的亲戚,他是从来都没见过。 外婆的葬礼在诡异的气氛中结束。 还没到家,刚和亲戚们分开,母亲就抓住了孟思南的手臂,焦急地问他是不是真的见到了外婆、外婆有没有跟着他们、外婆还说了什么做了什么…… 孟思南的手被抓得生疼,又被母亲的表情吓到,哇哇大哭。 他父亲无动于衷,只是用若有所思的眼神注视着孟思南。 那个眼神,如外婆当时看向母亲的怨毒眼神,又如母亲歇斯底里的惊恐眼神,被孟思南记了很久。 再往后,孟思南的父亲就经常带着他去参加别人的葬礼。他被领着去见那些不认识的人,也没人为他介绍。父亲和那些陌生人只是指着遗照,问孟思南有没有在葬礼上看到他们。 他有时候能看到遗照上的人,有时候则没有。 那些遗照上的人有时候会跟他说话,有时候则矗立着一动不动。 最开始,他将自己所见原封不动地诉说出来。没过多久,他父亲就开始逼着他背诵一些“话”,让他在那天说出来。 他头一回背诵的时候,结结巴巴。他父亲打着哈哈,说小孩子受了惊吓。回家后,父亲就打了他一顿,逼他下一次一定要背好了。 他母亲就在旁边看着。 父亲不在家的时候,母亲会揪着他,追问他外婆在不在。 外婆其实没再出现过。 他一遍又一遍地回答母亲,又一遍又一遍地被母亲追问。 亲戚们和他们家断了来往。周围邻居看他们家的目光也变得怪异。就连他的同学、老师都好像听说了什么,或直接、或拐着弯地询问他。 那些询问带着好奇、关心,但逐渐的,就没人再问他这些问题。 所有人躲瘟疫一般躲避着他们家。 也有人找上门来吵闹打砸的。 孟思南记不得那些人是为何而来。残留的记忆是门板被撞得哐哐作响的剧烈动静和那疯狂的叫骂。 母亲躲在角落捂着耳朵哭泣,还不断地向不存在的外婆道歉。 他无所适从,抱着母亲,寻求保护,却好像抱着一块冰。 至于他的父亲,早就不知道躲哪里去了,根本不在家。他的父亲总是会提前躲出去,过一段时间,又突然冒出来。 随着这鸡飞狗跳的日子持续下去,他在日常生活中也见到了那些非人的东西。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