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娟拿定了主意,人也一扫颓然。如此一来,钟诚富反倒是束手无策了。 这本来就是他们家的正常状态。他父亲一向身体不好,家里的顶梁柱自始至终都是母亲史娟。史娟本人也是努力、坚强、上进,一力扛起了家庭重担,是钟诚富一直以来最为敬佩的长辈。这些年,钟诚富大学毕业、找了工作、成了家、当了父亲,逐渐担当起了自己的小家,在家庭中和父母的相处方式也有所转变,但终究没有逆转到由他独断专权决定父母生活的地步。 钟诚富说不动史娟,只能妥协。 史娟到底还是有些心里发怵的。虽然决定去参加乌经纬的追悼会,也知道明天会和马嘉怡的父母碰到,今晚却是不敢先和他们打招呼。 她的惴惴不安,钟诚富看在了眼里。 “要不,还是不去了。或者我们自己过去,早点去,你去上一炷香,我们就回家,没必要呆那么久。”钟诚富不死心地说道,“我看他们也不怀好意。你一个保姆,叫你去追悼会做什么?还用那种态度……他们是不是想做什么?那个小三……” “马小姐没什么坏心思。”史娟突兀地打断了钟诚富的话。 钟诚富不屑道:“她一个当小三的,能有什么好心思?” “他们也不是那种……他们有钱人,跟我们不一样。乌先生的太太都无所谓,还来看过马小姐。”史娟解释道,“那孩子……那孩子,乌太太还说,生下来挺好的。他们家财产早就分清楚了,不会有那种纠纷。” “那种人,当面一套、背后一套。谁知道她心里怎么想的?指不定就是她嫉妒那个小三,怕小三儿子抢财产,才……”钟诚富拿自己陪妻子看狗血电视剧的经验,来猜测乌家的情况。 史娟一个劲地摇头,脸色越来越苍白。 “你是照顾那个小三的,他们家找你过去,还要那个小三的父母过去……孩子是不是早就偷偷生下来了?”钟诚富猜测着,也不等史娟回答,“妈,你还是别去了。明天他们指不定要做什么呢。” 史娟双手死死揪着衣摆,头也低了下来。 钟诚富又说了几句,见史娟一直不吭声,以为她是沉默反对,就只好叹叹气,“算了、算了……那早点睡吧。明天不知道他们还要折腾什么。我先去洗脸刷牙。” 等钟诚富从厕所出来,就见史娟保持着刚才的姿势,还坐在那儿一声不吭。他这时才意识到了不对。 “妈?妈……”钟诚富凑了过去,看到史娟失神的双眼,顿时急了起来。 史娟回过神,看向钟诚富,但眼神还是发直的。 “妈,你没事吧?你不舒服吗?我去叫救护车……”钟诚富激动地跳起来。 他的手臂被史娟抓住了。 钟诚富低头看向史娟。 史娟仰着脸,凄惶不安地说道:“儿子,阿富啊,我、我跟你说……你不要乱讲话。你明天到了追悼会,不要乱讲话。” 钟诚富一头雾水,“妈,你想什么呢?我就跟你说说。我都不想和他们那些人说话。要不是你想去追悼会,我们明天就直接回家了,这辈子都不会再碰到他们了。” “嗯……那就好……明天去了,你别乱说话。那种话不能说的。他们……他们其实都是好人。”史娟慢慢松开了手。 钟诚富心中顿时感觉憋了一口气。 “他们也是不走运,遇到这种事情……他们……他们也很惨的……” “行了,你别想那么多了。早点睡吧。”钟诚富无奈说道。 钟诚富劝史娟早些睡,自己却是躺在这狭窄的小床上迟迟没睡着。 隔了一手臂的距离,就是史娟躺着的单人床。钟诚富一伸手就能碰到史娟的手臂。 那么近的距离,钟诚富却是没听到一点儿呼吸声。 史娟直挺挺躺在床上,没有翻动过一次,甚至没有稍微动过身体。 她应该也没睡着。 钟诚富想起警察对自己说的那番话,又想到史娟之前短暂的不正常,越想越是心情沉重。 他翻了个身,看向史娟。 宾馆单薄的窗帘不足以遮挡外头的月光。今晚的天气还很好,万里无云,圆月高悬。钟诚富能够轻而易举地看清史娟的侧脸。 这好像是他第一次认真观察母亲的面庞。他从前只认真看过妻子的脸、女儿的脸,虽然那次数也屈指可数。 史娟的眼角有细细的鱼尾纹,额头上也有两道痕迹。她嘴角下拉着,法令纹就显现了出来。钟诚富第一次意识到,母亲老了。他随后又注意到了史娟紧绷的面容。史娟的眼皮在轻轻颤动,可以想象那一层薄薄眼皮下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