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伟是瑶城本地人,祖籍却是在相邻的山南。他祖父母那一辈从山南搬到了瑶城来讨生活,三代人后,也算是扎根于此,是彻头彻尾的瑶城人了。 他在老家山南那儿自然还有几个远方亲戚。他爷爷在世时,老家的事情都是他爷爷处理,有什么需要,就招呼儿女一起帮忙。等他爷爷去世,他父亲樊宗龙算是一干同辈人中的老大哥,虽生于瑶城、长于瑶城,但老家有个红白事,都会通知他回去。 樊伟小时候就没去过山南。那时候路途不便,高速路都没有,从瑶城到山南得坐几小时的破旧小巴,车内拥挤,人和行李塞一块儿,整辆车如同老奶奶给许久不见的大孙子做的青椒酿肉,肉满得将青椒给撑裂开,蛇皮袋子、脑袋、手臂就从车窗户那儿挤出来;土路坑坑洼洼,车子在那上面晃晃荡荡,颠簸得要人将隔夜饭都吐出来,脑袋能伸窗外吸一些尘土,都算是舒服。 樊伟的爷爷还有思乡之情和老一辈艰苦朴素的作风做支撑,能不辞辛劳地一趟趟回老家。樊宗龙那会儿只有做儿子侍奉老子的责任在,哪怕老子去世了,责任也没到说卸下就卸下的程度。轮到樊伟,当然是什么都没有,也就不用他去了。 他第一次去山南,是一年多前刚打听到金年养老院的存在,千里迢迢带着樊宗龙过去。他去的时候当然用不着挤小巴士,就是带着一个神志不清的老人,也不用发愁路上坎坷。 但那到底不算什么愉快的旅行。 去的时候不愉快,樊伟心中忐忑,却又是充满期待的;回来的时候也不能说是愉快,但总有种如释重负的轻松在。 总体而言,樊伟能将那趟旅程称之为“不虚此行”。 第二次去山南,便是金年养老院通知他樊宗龙的死讯了。他在接电话的时候问了个大概,跟朱童玉一说,被朱童玉批评着又给金年养老院打去电话,详细询问了火化丧葬事宜的费用。夫妻两个计算了半天,在网上各种价格比对后,没让金年养老院直接将樊宗龙的骨灰寄回来,而是由樊伟亲自跑了一趟,领回了骨灰,在瑶城这边报名了一个生态葬,将樊宗龙骨灰埋在了专门的树根下,还领了一笔奖励和补贴。 樊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需要第三次去山南。 最好是不用去了。 他忧心忡忡地在家中等待,并不知道还有三个鬼也陪着他一起等待。 社区的工作人员在上午十点准时上门,来的三个人中,一个熟面孔,是他们小区居委会的武主任;一个半熟的面孔,是负责他们这小区治安的派出所民警老傅,照片就在宣传栏里贴着,每天从小区进进出出都能看见;再有一个就是完全的生面孔,武主任介绍说他姓周,也不知道具体叫什么、做什么工作的,只说是从山南专程过来的,因为比众人都年纪小,就称呼为小周。 话虽如此,这三人站一排,武主任笑眯眯、老傅中年发福,一看就只有那个小周是个当官的。 樊伟自己也就是中年社畜的模样,没有半点儿小周的那种干练。 他于是心中更虚了。 “是这样,金年养老院在前段时间被投诉举报。我们民政、工商相关部门已经介入调查,公安也在寻找线索。我们在调查过程中了解到,樊先生您父亲曾经在那里住过一阵,也是在那里去世的,就想找您来了解了解情况。别紧张。这是正常流程。每一位在那儿居住过的老人,我们都会一一上门询问。有什么就说什么,不用想太多的。”小周率先开口道。 公事公办的口吻,让他的安慰都起不到什么宽人心的作用。 李叔和宋英英对视一眼。 两人都从黎云那里得到了一些信息,但黎云也不知道山南这边的调查进行得如何。他只是证人,又不是受害者,即使是受害者,也没道理被第一时间通知案情。 倒是陶磊被捕的消息,黎云已经从金艾云那儿听说了。 邓欣对此很高兴,不过黎云没那么容易放松下来。 再如何,黎云都不会像樊伟现在这样紧张。 大冬天的,家里开了空调,樊伟一个劲地冒汗,却都是冷汗。 “我,呃,你说的了解情况是……”樊伟很是局促地问道。 “那先说说您父亲的情况吧。他是瑶城人吧?”小周掏出一本小笔记本,对照着那上面的内容,抬眼问道。 樊伟很想看看那笔记本上写了什么,却是伸长了脖子,也看不到一个字。 他心中更加不安了,用力点了一下头,干巴巴地回了一个“是”。 “之前有没有疾病史?有没有残疾?能不能生活自理?”小周接着问道。 樊伟张了张嘴,没有马上回答。 “嗯?你不清楚吗?”小周问道,“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