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二十四章死局(中)</br>张芳望见东面陈其愚的旗号还没来得及欢喜,就见满心盼救星的手下营兵们被这帮昨日的“兄弟”砍瓜切菜般杀得尸横遍野,终于明白自己是上了大当了。而在此时,背后的安邦彦也吹响了牛角号,转佯攻为真打,发动了全军总攻。</br>身着大红官袍的王巡抚的尸身被陈其愚绑在两丈多高的竹架子上挑着示众,所到之处,明军彻底崩溃了。</br>张芳心里飞快地盘算了一下:西面是安逆的主力,东面有陈其愚迎头堵截,南面是被“十万苗蛮”控制的六冲河——嗯,向北跑!北面是安位控制的火灼堡,这厮虽是安邦彦的侄子,前阵子还曾遣使请降呢,尽管被王大人义正词严的拒了,可也没彻底撕破脸,该不会把事情做绝吧?只要能逃过去,再北面,便是自己刚刚圈下来的雄所则溪……距老巢遵义也就是咫尺之遥啦!</br>想到这里,大帅张芳再不迟疑,对身边的亲卫吩咐一声,将帅旗留在原地,几十骑一路向北绝尘而去。</br>高高的帅旗是吸引敌军的磁石。在这个时代,任何一方的将领都没有俯瞰战场全局的上帝视角,只能通过帅旗判断对手指挥中枢之所在——把帅旗留在原地,吸引的苗贼越多,张大帅跑路就会越顺利不是?</br>这回不是。</br>陈其愚突然倒戈,仓促间张芳只带了几十名马卫逃跑,连早先派到后队抵挡安邦彦稳定阵线的几十名步卫都没顾得叫上。中军的营官仰头看看高高飘扬的“平蛮大将军”帅旗,再看看已驰出半里开外的大帅一行的背影,复望了望四面八方满脸兴奋嘴里咿咿呀呀向自己呼啸而来的苗兵,黑着脸恨恨地向地上啐了一口,对自己的亲卫命令道:“砍旗子!叫儿郎们把‘大帅弃军’给老子喊起来!咱爷们不打了,降了!”</br>张芳隐隐听到身后排山倒海般“大帅弃军”的整齐汉语呼声,在马上气急败坏地回头张顾,恰恰看见中军帅旗扑剌剌地倒下,心里陡然窜起一股对苗贼的冲天怒火:这帮该死的苗蛮,怎么就不喜欢杀降呢!</br>尽管绝大多时候都不能得逞,即便蒙过去赏钱也会被七扣八扣拿不到多少,但明军还是喜欢砍降兵甚至无辜百姓的脑壳。而“野蛮的”苗人没有首级功这一说,所以,除非与眼前的这支汉军有解不开的血海深仇、或者彻底杀红了眼,否则只要伏地请降,一般来说,绝大多数营兵,最多是挨上几下然后被打发去做苦力。张芳大帅恨的就是这个:如果苗贼们不分青红皂白一通杀,那群天杀的狗才不就会拼死抵抗一会,给自己争取更多的逃跑时间么!</br>不过由于反应快跑得早,再加上本部兵力着实不少——连战兵带辅兵还有民壮,总数量超过一万人,铺开好大一滩——看来无论是安贼还是陈贼,这时都还没注意到自己这一小队骑兵。</br>前面不远处就是火灼堡啦。张芳稍稍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那小贼安位会不会这时候横插一杠子跑出来拦住自己呢?骑马的优势不消说,跑得快;但也有劣势:对道路的依赖性太大,只能沿着官道跑——而火灼堡当然修在靠近官道的地方!这时候张芳等人再也不敢顾及什么马力,双脚连磕马刺,嘴里大声呼喝着,一鞭又一鞭抽在战马的后臀上,风驰电掣地从堡旁一掠而过。</br>幸好,火灼堡里静悄悄的。几十骑悬着心从堡旁驰过,偷眼看去,堡墙上只冒出稀稀拉拉几十颗蛮头向自己一行张望着,堡门根本就没开启。即便如此,张芳也没敢松懈,一路快马加鞭直跑到日沉西山,胯下马浑身大汗淋漓,再怎么鞭打速度也上不来时才不再拼命驱策。</br>这些马当然都是百里挑一的良驹,但这一路已全速跑了六七十里,如果不好生调养个把月,不死也会废掉。不过没什么,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只要张大帅能跑回遵义老巢,马呀、兵呀、银啊……假以时日,还不是要多少有多少!唉,想到银子,张芳的心就疼得滴血:足足几大车的银啊!跑得太急,只是卫士们往怀里匆匆各塞了几锭,此刻又全数落回安贼和陈贼之手——合着那些军粮就是自己出人出力白白送给他们的!</br>一声惊呼,有人马失前蹄一头栽下来,那马先是前腿跪地,紧跟着向一旁倒下,挣扎了几下没能站起,只好侧卧在地上,眼神无助地望向自己的主人。天色已暗了下来,张芳估摸着已跑到雄所则溪“自己的”地盘,到此时也没见追兵,遂放下心来,吩咐道:“就在这里歇歇吧。明日一早继续赶路,午间咱们便可回到遵义啦!”</br>幸好这一带溪流遍布。卫士们纷纷下马,卫士长从背囊里掏出肉干递给张芳,有人开始在林边清理夜宿的场地,有的拾柴,其余的人接过同伴的马缰,一并牵去溪里饮马。摔倒马匹的主人一瘸一拐地摘了头盔去打水,再忍着痛,将装满清澈溪水的头盔端到爱驹口边——他们对战马的爱惜程度远比对军中同袍好得多。</br>就着篝火简单吃了些东西,大家给马松了肚带,但都没有卸下马鞍,只是下好了马绊叫它们自己在附近吃草,人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