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青没有答话,继续喝酒。
因为小师叔如刀子般锐利的眼神,看得他心神有些慌乱。
就好似自己从头到脚,里里外外,猛然间被人看了个精光。
这种感觉很不好,很不舒服。
他甚至已经不记得上一回产生这种感觉,是因为谁,又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总之,很遥远,或许压根就没有过。
当然,小师叔眼神里,除了锐利,还有坦然和真诚。
性格憨傻的人,容易露出真诚。
但脑子灵活的人,却很难得。
这就让李青一时半会儿,更不知该如何回答了。
其实说来说去,最关键的,还是他自己没有想明白。
关于去、留的问题,不是现在才开始琢磨的。
甚至也不是一年前,何芸伟提议之后,才开始琢磨的。
时间还得更早。
04、05年德芸社爆火,挣钱的机会猛然增加,苦熬了那么多年的众人,利益心也开始爆发,一切向“钱”看,大踏步往“钱”走,勇往无“钱”……
等老先生一退,郭德刚继续忙得脚不落地,缺少强权人物管理的后台,风气愈发变得不像样子。
相声演员竟然在对付手艺,这还算哪门子传统相声演员?
那不跟那些到台上去背词儿的相声演员,是一个路子么?
第一次萌生离开想法的准确时间,李青自己也说不清楚。
反正后台已经不是原来那个后台,人心貌似也已经回不去了,呆得越久,心里就越不舒服。
当然,这些想法,直到今天,李青都没有对任何人提起,哪怕是搭档了多久的何芸伟。
每天上班、演出、下班,做好自己的事情,余事半点不管。
但是现在没办法了。
一纸新合同,把问题直接摆在了台面上,到了必须抉择的时刻。
走,得有走的说法。
留,得有留的理由。
当然,话说得轻巧,真轮到自己头上,这个决定是不好做的。
石头捂三年,都还有几分热气,更何况还是自己呆了十几年的班子?
一路风雨兼程,眨眼已到中年。
整个青春的活力,所有对相声的热情,都注入了这块招牌上,又怎么可能没有几分感情?
熬完一个新年假期,依然拿不定主意。
可等他想找人聊聊时,发现诺大的班子,竟然没有一个合适的人。
原先最聊得来的张先生去世,其他老先生隐退,同辈人性子合不来,小辈们见识不够,最后还好有一个刚认识不久的小师叔。
这是一个非常奇怪的人。
年纪小,辈分大。
为人性子随和,有时又严肃的不行。
正的活儿,歪的主意。
总之,所有对立的东西,在他身上好似融合得都很完美,半点不违和。
关键是他对相声的那份热爱,让人一接触就能感觉出来。
所以彼此相交的时间尽管很短,但相处的感觉非常舒服。
甚至这段日子的湖广后台,让李青隐约又看到了德芸社以前后台的样子。
李青自斟自饮,胡炎也没再开口。
聪明之人,点到为止,关键还得看他自己的想法。
不时,李青再次喝完一杯酒。
“师叔,不瞒您说,何芸伟跟我提过很多次离开的事情,我自己也想走。”
这话说得很坦诚,有几分开诚布公深聊的意思。
胡炎依然平静的点头:“我知道,早看出来了。”
李青已经不惊讶小师叔这态度了,盯着杯中酒,轻声道:“收入太低了,如今这乱糟糟的样子,呆着也不舒服,出去之后,换个地方说相声吧。”
谁料话音刚落,胡炎竟然摇头道:“你出去之后,很快就会没有相声说。”
李青抬眼,满脸惊讶:“为什么?”
胡炎轻叹一声:“唉,如果台下没有观众,你的相声说给谁听?我这么些年,也算见过些世面,华夏相声观众集中在津京,津京观众集中在德芸社,出了这个门,你还能上哪儿说相声去?”
李青皱眉无言。
胡炎继续说道:“我还知道,郭老师跟津城台搭上线以后,燕京台不是太满意,私下肯定有许利给你们,但我们是传统相声演员,根儿永远在地面上,电视上使活儿,味道不对。”
“燕京台”三个字一入耳,李青心里又是一惊,小师叔怎么连这个都知道?
不对,应该问,还有什么事情是他不知道的吗?
但是抛开惊讶不表,他无法否认胡炎的话,因为他自己在电视上使唤过活儿。
连鼓掌都有领掌的人,哪里来的互动?
可传统相声最早的垫话,其实就是撂地时,跟观众搭话演变来的。
甚至也可以说,相声最有味道的地方,也在于垫话。
不光是演员逗得舒服,观众听得也舒服,所以也才会有“垫话是金子,正活是银子”的说法。
完了,这天越聊越不明白了。
“唉!”一声长叹,代表了李青此刻心情的复杂。
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