场上的气氛,被放飞的高锋越推越高,火爆得一塌糊涂。
胡炎坐在台下瞧得有滋有味,只是一扭头,便对上了两张拧巴到不行的老脸。
原本长得就不好看,此刻简直更没法看了,辣眼睛。
当然,胡炎知道郭德刚和于慊在担心什么。
相声艺人地位低下,从地面上抠钱,生存是很不容易的,所以方方面面都有讲究。
比如说“砸挂”,便讲究“五不砸”。
一是,不能砸有隔阂的人。
原本便有私怨,到场上再一砸,那直接等同于点火、下战书,最后说不得得做过一场,才能了局。
二是,不能砸观众听不懂的。
随便弄个张三、李四、王麻子,谁知道谁是谁?
砸了也白砸,包袱响不了。
三是,不能砸官家的人物、事件。
太敏感了,除非演员真的想改行,又找不到合适的理由。
四是,不能砸长辈。
尤其是德高望重又和你不熟的,以及女性长辈,或者已经去世的长辈。
五是,一般不砸外行人。
相声演员自己在台上,说:你死爸爸我没娘,于慊父亲他姓王,生个儿子叫小宝,不姓于来不姓王。
这些都没什么,相声演员吃的就是这碗饭,挣得就是这个钱。
但外行人不行,即便你没有指名道姓,都有可能引来麻烦。
比如相声门内,最为出名的“拖拉机事件”。
八十年代,少马爷曾经创作过一段叫《纠纷》的相声,塑造的人物便是经典的丁文元和王德成。
讲的是津城人吵架,光逗嘴皮子,不动手,吵上一个、半个小时,最后还搭着膀子一起去喝酒的场景。
当时一经推出,段子、人物、演员都迅速火爆全国。
在段子里,丁文元是“天拖”厂的保全工,而津城拖拉机厂的简称也叫“天拖”,于是很多观众直接打电话到人家厂里找保全工丁文元。
工厂恰逢经济改革,效益下滑,人家便认为是少马爷损坏了他们的企业形象,于是直接把他给告了,结果判下来还真得赔偿工厂两万块。
八十年代的两万块,跟现在的百万、千万富翁差不多。
那会儿还不是老头的老爷子,就是把裤衩卖了也赔不起呀。
道歉、求情、改作品,没用,非得赔钱。
最后当时津城官家的二当家发话,帮了少马爷一把,此事才算作罢。
不过,打那之后,这段子基本就被扔了,少马爷也变得更加低调。
这些还只是“五不砸”,甚至即便你做到了这几点,依然有可能惹出麻烦。
比如郭德刚曾经拿一位相声门同行,而且是一起长大的发小砸挂,谁料转眼也被人给告了,最后还是官司了局。
所以,与其称这些讲究为“规矩”,倒不如说是自我保护的生存之道,更为贴切。
郭德刚和于慊,只懂规矩,不晓未来,发慌是正常的,不皱眉头反而显得外行了。
只不过,胡炎心里有数,慌是不可能慌的。
郭德刚瞧瞧台上,瞧瞧搭档,最后看到小师叔,心里当即咯噔一下。
小师叔的眼光不差呀,怎么还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
“师叔,您是觉得台上没问题?”
谁料,胡炎直接摇头:“问题肯定是有的,高老师这回玩得确实有点狠,不过,应该是小问题,别担心。”
我信?
我不信?
你猜。
于是郭德刚的眉头皱得更紧。
胡炎也不多说,主要是说也说不明白,不管俩年轻老头,起身悠悠的往下场口而去。
道听途说,哪有亲眼见证来得有趣?
终于,台前接连响起的满堂彩中,《不说相声说足球》表演完毕。
高锋看着台下直掀屋顶的动静,发现今天这个躬,自己半点都不想鞠。
这一场活儿的感觉简直是太棒了。
当然,即便心中再不舍,自己也不可能赖在台上不走。
鞠躬行礼,跟着栾芸平下台。
等他刚到下场口,突然眼前一亮。
只见小师叔正站在人群外,微笑着看向自己。
高锋匆匆回应完小辈,紧走几步,来到胡炎跟前。
拱手道:“师叔,您算得真准,这一场活儿感觉太好了。”
看着高锋,此刻即便下了台,脸上的兴奋之色,依然不减。
胡炎旋即笑道:“对呀,我说你会火的,那还能有假。”
“感觉确实不一样,貌似又悟到了一些东西。”
此言一出,胡炎当即点头,这才是他过来想听到的话!
什么叫老艺术家的路子?
无非是基本功扎实,会的活儿多,而且老活儿使出来地道、讲究,有味道。
可这明明是优势呀,多少人想学,都学不到他这程度。
但最后为什么到他这里,票就卖不动?
说来说去,还是如今的环境,已经不适合纯粹的“老艺术家”。
当然,下了苦功夫,学到的活儿,那是他的本钱,也根本不需要舍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