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炎舟车劳顿,下了火车又直奔剧场,状态谈不上很好,脸上的疲惫藏都藏不住。
郭德刚瞧了两眼,犹豫道:“师叔,能成?”
“哈哈,今晚这么大的场面,那还不得让我跟着占占便宜呀。”胡炎强提精神笑道,“这样,倒二还是让高老师来,我攒个开场,或是顺二,既在前面给你们热热场子,刚好也算我的打炮戏,怎么样?”
“打炮戏”是行话,很正经的那种。
新搭班的演员,在舞台上头三场演出,就叫“打炮”。
其中又以首次登台最重要,活儿使得好,能一举成名、一炮走红都不说定。
比如胡炎的师父老侯爷,40年应燕乐戏院的邀请,带着郭启儒先生离京入津,就是首场一炮走红,直接拿下倒二的位置,把整个相声门都给轰动了。
倒二可是老年间,相声艺人能拿到的最好场次。
至于攒底的场次就甭想了,那是给唱京韵大鼓的演员留的。
而身为班主,则可借打炮戏考量演员的能耐,再按水平的高低,来确定包银、破份、合同时间长短等各种问题。
没的便宜给你占,但肯定也不会让你吃亏。
所以说,以前的江湖很乱,但老合们很团结,很公平。
至于现在嘛,江湖也很乱,可惜把道义也给乱掉了。
既入园子,便一切凭本事吃饭,这就是胡炎前面所说的规矩,老规矩。
郭德刚看着一脸温和笑容的小师叔,最后也跟着笑了。
因为他看懂了。
温和,有时候还有另一名字,它叫“自信”。
想想也是。
小师叔打小正经坐过科,还受过老侯爷亲自“夹磨”。
老侯爷去世后,又由侯三爷,也就是自己师父接力,调教过几年。
光这,便已经让人羡慕得不行,至少自己很羡慕……实话。
最后,再加上独闯江湖近十截的经历。
那可是千禧年啊,连他自己都挣不到一碗饱饭,更别说一个十来岁的孩子。
江湖路远,饭钱难挣,没几把刷子可能吗?
“少爷,安排一下,让你师爷先上。”郭德刚直接对栾芸平吩咐道,“哦,对了,请你高师叔帮忙量下活儿。”
“好的,师父。”栾芸平这回直接转身便走。
不过心里却犯嘀咕,乖乖,这么年轻的师爷?
他是咋当上的?
“师叔,今晚人手紧张,场子也大,咱们直接开门柳攒开场,大伙一起上,热闹,后面便是您的活儿。”郭德刚对胡炎解释道。
胡炎无所谓的摆手道:“成,没问题,那您二位坐着,我先去换衣服了。”
说罢,拎着皮箱,走向后台过道。
舞台,对于艺人来说,那就是战场。
累不累,那是你自己的事情,但展现给观众的,必须是最好的一面。
更何况,这可是自己的打炮戏。
很重要!
不需要别人搭手,自己捯饬的事情,胡炎做过太多次了,熟练得很。
洗脸去尘,摘手表,置换鞋袜、衣物。
片刻不到,当他再次回到上场口时,形象已全然不同。
足套白袜,外蹬圆口黑布鞋,身着皂色大褂,内里再衬着白色小褂。
小褂从领口和袖口透出来,标标准准的露“三白”。
中山装刚硬,大褂柔和,让胡炎的稳重中,直接添了几分儒雅。
男要俏,一身皂;女要俏,三分孝。
对于别的男人是否俏,郭德刚向来拒绝评价。
但胡炎这股子干净利索的劲儿,是真让他满意,旁边的于慊也暗自点头。
对嘛。
相声演员从来靠得只是自己一张嘴,整那些花里胡哨的玩意儿,有什么意思?
被俩个大老爷们饶有兴致的盯着,胡炎感觉浑身都是鸡皮疙瘩。
“您二位这么干瞅着,挑女婿呢?”
于慊收回目光,摆手道:“玩儿去,我的是儿子。”
“我的也是儿子。”郭德刚续上喝茶的动作,同样悠悠道。
胡炎尴尬的摸了摸自己的鼻子:“你们真讲理。”
“哈哈哈!”仨货笑得很开心。
多出来的这一货,更年轻,笑得也更傻。
四方脸,戴着眼镜,正是不知何时过来的高锋。
高锋陪完笑,适时的拱手见礼:“师叔辛苦,我叫高锋,范振玉先生门下。”
“高老师辛苦,咱去遛活儿。”胡炎半点不陌生,拉着高锋便走。
上台的扮相重要,但手里的活儿,才是真能耐。
即便没有打炮戏的原因,胡炎也不容许自己有任何失误。
上台就必须把活使好,甚至还得使出彩来。
别人都爱管这叫“艺德”,但他更喜欢将这称之为“艺人的本分”。
台前观众入场,台后演员忙着做最后的准备。
转眼,七点已到。
灯光、大幕,一亮一开,偌大的舞台直接呈现在观众面前。
德芸社元旦相声专场,正式开始。
开场集体亮相,这是传统园子的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