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秦喜来番外。
户部尚书府。
夏天刚到, 知了整夜整夜叫个没完,让本就觉少的秦喜来夫妻辗转反侧根本无法入眠。
不过两人都没说话,各自望着帐顶不知心里在想些什么。
秦喜来目光不由落到角落堆放的冰块之上, 融化成的水珠一滴接一滴落到盆中。
眼看快要知天命的年岁,他每年夏日还是会想起曾经那家小小饭馆的后院。
他与峦武坐在书房里讨论学问, 窗外一年四季都有身影在那忙碌着。
春日松土,夏日梳叶, 秋日采果, 冬日剪枝。
峦星河与峦家几位长辈就是画里人, 秦喜来只有通过他们的穿着才知道如今是什么季节了。
那时候的夏季为何一点也感觉不到炎热?
这个疑问埋藏在心中多年都不曾问出口,是因为怕一张口心里的悲伤就再也无法阻挡。
峦家一众长辈离世时,他以为人父, 经历过朝堂许许多多的风浪。
就是峦星河去世, 峦武兄弟与他操持葬礼, 护送棺椁回乡下葬,一路上还可说笑自如。
可随着岁月渐长,失去舅舅的悲伤越发变得清晰。
春日里再也没有新鲜的蕈汤下肚,上值时也再无变着花样的食盒填饱肚子。
用了整整三年,秦喜来才适应了府中厨子做的饭菜。
他尚且如此, 更何况峦武兄弟。
这不, 今夜瞧见冰,心思又不由自主地回忆起曾经的日子,峦星河的脸甚至都变得清晰可见。
“老爷。”
忽地,孙淑君翻过身来, 布满沟壑的脸上满是泪水。
秦喜来一惊,忙不迭抬手用袖口去抹夫人脸上的泪水。
尚书府老夫人,掌管整个府邸后院, 谁能想到深夜竟会因睡不着而泪流满面。
“我想舅舅了!”
刻意被众人遗忘的人就这么被孙淑君轻轻说了出来。
秦喜来一怔,眼泪下意识滑落眼角,眼泪比下意识难受的心口还要抢先做出了诚实反应。
“我也想。”秦喜来讷讷地回道。
“明天送宣儿去贡院后,咱们早些去丞相府吧。”孙淑君说。
秦喜来点头。
明天是每三年一次的春闱,圣上知晓秦喜来长孙要去赶考,特准他休息一日,亲自送孩子去贡院。
而同样有孙子参考的峦武就没那么清闲了。
最近邻国使者来访,作为丞相的峦武必须得全程参与双方谈判。
而最重要的是,明日……是峦星河的忌日。
舅舅葬在家乡,路途千里,他们无法回去祭拜。
所以每年忌日那天,大家都会聚集到峦武家中,给舅舅上香,顺便聚在一起吃顿饭。
孙永常年在外游历,峦文远在边城从军,其余两人虽然人在都城,却很难有机会喝上顿酒。
况且早些年峦文与峦武因政见不合,亲兄弟大有老死不相往来的架势。
每年峦星河忌日时,秦喜来都觉得无颜面对祠堂中的牌位。
十三年前,登基没几年的新皇便得病薨逝,刚满三岁的太子登基,朝廷大事几乎全由内阁处理。
而作为百官之手的峦武,自然忙得不可开交。
一边要教导刚满十六的小皇帝,一边还要应付虎视眈眈的邻国。
峦文在太子薨逝后便从军去了,这一去就是十三年。
此后除了偶尔来信报平安外,再无多余联系。
最后一次得知他的消息是在朝中,小皇帝亲封峦文为边城军骠骑大将军的旨意震惊了整个朝堂。
这道旨意未经内阁,就连他这个户部尚书竟然都不知道。
那道圣旨之后,秦喜来就知小皇帝开始展现埋藏许久的野心。
同时,峦文是小皇帝心腹也被证实,那也意味着峦家两兄弟将要成为政敌了。
明日除了祭拜峦星河外,也有商议如何处理此事之意。
一旦皇帝拿回政权,头个清除的便是峦武以及他一脉。
至于峦文……秦喜来心中也诸多疑问想要问。
“过几日山上的香蕈就快没了,今年我还没吃过蕈汤呢。”孙淑君还犹自沉浸在思念之中。
秦喜来温声安慰,半句都没提朝中之事。
***
第二日,丞相府。
“大哥怎比我们还要早?”
夫妻俩都没想到,峦武竟还比他们早回府,才刚进府,秦喜来便被管家请到了书房中。
询问的话在推开房门那一刻顺便变成了诧异,眸光止不住地在屋中几人身上流转。
一身黑衣,下巴留着短须的男子不是峦文又是谁。
而那个青衣,温文尔雅,满眼含笑,一点也不见老的男子正是孙永,也是他的亲舅子。
“峦文,孙永。”
两人竟不约而同地出现在书房里。
峦文转过头来,脸上一道鼻梁至唇中的伤疤很是可怖,使得平日里总憨笑的那张脸变得凶狠了许多。
“坐吧。”
峦文笑,牵动脸上伤疤,更显狰狞。
峦武端着茶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