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可怕?很丑陋?吓到我?被我讨厌?”女孩沉默了一会, 突然说道,嗓音清脆。
展星野:“……”
好像心口中了四箭。
许西柠掀起眼帘,明亮的眼瞳直视着他:“我有话想跟你说, 但不想对你这个样子,想对你的本体说。”
展星野微微愣了一下:“对我……的触手?”
许西柠向他伸出手:“带我去个没有人, 也没有监控的地方, 可以吧?”
展星野眼里明显地犹疑, 还是点了头。
他伸出手,轻轻抱住了她,下一刻许西柠感到眼前有无数线条掠过, 像是万花筒里快速旋转的光影。
展星野加速和减速都很平缓, 许西柠没感觉什么颠簸, 等她脚踏实地落在地上, 脚底是积雪覆盖的枯草, 四周是荒无人烟的郊外。
展星野安静地站在她面前,定定看了她一眼。
突然, 他的形状像一阵灰色的烟,从空气中抹去了。
无数喷薄的触手瞬间从空中显形,像泼开的墨汁,又像肆意蔓延的树, 从蜷曲的状态往无穷远的高空中舒展开, 缓缓定格,接住了空中轻盈飘落的雪花。
许西柠将伞丢到一边, 仰头看他, 冷风吹起她金色的发丝。
雪花冰冰凉凉地落在她板得严肃的小脸上。
“你有几点搞错了。”许西柠伸出手指跟他掰扯,“第一,我没有被你吓到, 我又不是曹静雅,我也没做亏心事,这就想把我吓到也太小看我了吧!”
她伸出第二根手指:“第二,我还是很生你的气,因为你居然觉得,我会因为你是异种就讨厌你……我不是因为你是什么东西才喜欢你的!我是因为你是你才喜欢你的!”
女孩说话怒气冲冲的,像是在发脾气。
可是她说的话。
天啊,展星野从来没有听过这么好听的话。
“第三,”许西柠抱着胸,那张故意板着的小脸,终于憋不住了似的露出笑意,“你到底哪里丑陋了?这不是明明……很好看嘛!”
在她眼前舒展的触手,每一根线条都像被雕塑家精心刻画过一样充满了力量,那种蓬勃野性的生命力,从每一根触手里迸发出来,在灰暗的天地间席卷,铺天盖地的压迫感,张扬肆意,淋漓尽致。
翻飞的雪,昏暗的天,黑白光影交错中强大又美丽的物种,美得让人窒息。
到底是谁!谁跟他说他很丑的!啊?!!谁这么没眼力见!害得孩子嫌弃自己那么多年!!!
“对不起,我有很多事情不知道,还对你发脾气。”女孩别扭地挪动了几步,挪到最近的一根触手边,伸手,轻轻牵住了它,撒娇似的晃了晃,嗓音软软的。
“阿野,我们和好吧。”
许西柠第一次在这么近的距离下,听到花开的声音。
从她握住的那根触手开始,像是结出剔透的冰晶,一路风吹向上,在女孩惊讶而睁大的清澈瞳孔里映出瑰丽的景象。
抽芽,舒展,绽放,仿佛只是几个呼吸间,每根触手上都开满了晶莹的花。
花瓣在风里簇簇,在雪光里折射出让人心折的璀璨光芒。
灰色的天幕下,大雪纷飞,开满花的树伸出触手,从自己的身上胡乱薅了一捧冰晶似的花,送到女孩怀里。
“我喜欢你。”低沉的嗓音穿透了风声,好像从四面八方传来,“我永远都喜欢你。”
触手小心翼翼地伸出,连花带人一起圈住。
他抱住他心爱的小女孩。
*
展星野把她带去了过去的展家。
许西柠一度以为他缺钱,把房子卖了,但其实展星野八年究极打工人根本不缺钱,他不会在展家住,但每年祭日来一次。
许西柠进门,穿过空气中浮动的灰尘,儿时的记忆扑面而来。
宽敞的客厅,一张巨大的红木方桌,高靠背的实木座椅。
小时候她和展星野并排坐着吃饭,腿都够不着地,她偷偷把不喜欢的彩椒和空心菜丢进展星野碗里,展星野一声不吭地帮她吃掉,把她喜欢的胡萝卜夹给她。
贴着白瓷的浴室,浴缸边还有斑驳的小猪佩奇贴纸。
似乎是三四岁的时候,展母在给展星野洗澡,许西柠在门口像火箭一样把自己的衣服扒了,赤条条地跳进浴缸,溅了展星野一脸水。
展母说哎呀你怎么跑进来了,你是小女孩,你不可以跟阿野一起洗澡的。
许西柠撇着嘴,抱着展星野的脖子不撒手,撒娇道我想跟阿野一起洗嘛阿野你说话呀你愿意跟我一起洗对不对。
乌发雪肤的小男孩湿漉漉地抿着唇,嗯了一声,说我愿意的。
最多的记忆在展星野的卧室里。
他们在他的书桌上趴着写作业,说是作业,其实也就是在田字格里写0-9的数字,或是跟着字帖描红之类的。
展星野做事很认真,吃完饭就掏本子开始一笔一划做作业。
许西柠在旁边捣乱,一会用小发绳给展星野编辫子,一会用瑞士军刀切橡皮,然后把自己手指给切了。
许西柠完全不当回事,还笑嘻嘻地伸手给展星野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