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化疗期间,她不能见太多风,白血病患者免疫力低下,游乐场人多朱颖总是不愿意带她去。
许奈奈抬头看见朱颖捂着嘴背过身。
她说:“好,那姐姐给晨晨梳头发穿衣服,打扮得漂漂亮亮地去好不好?”
“好!”
.......
朱颖一边抹眼泪一边给周立辉打电话,让把福利院其他孩子聚集起来。
许奈奈给晨晨换好衣服,林汀云敲门进来,她正在给晨晨‘编辫子’。
年前买的公主裙在瘦得只剩一把骨头的小姑娘身上像是套了个大壳子,可小姑娘对着镜子仍然很开心。
“小林哥哥,你的生日是什么时候呀?”
林汀云温声:“八月二十五。”
“哇,那你比奈奈姐姐大.......个月二十一天哦!”晨晨掰着手指头算,“小林哥哥,你生日那天可以邀请我去吃蛋糕吗?”
许奈奈眨干眼底的水雾:“只要晨晨愿意去,哥哥当然不会拒绝。”
林汀云敛目看她,蜷缩在身侧的手指缓缓收紧。
晨晨低着头咯咯得笑,就好像一个健康的孩子一样晃着小短腿。
“可惜晨晨的六岁生日已经过啦,那时候还不认识小林哥哥,不然一定给小林哥哥留一块蛋糕!是我最爱的水果味.......朱妈妈老是不让我吃凉的,我后来晚上偷偷跑去冰箱拿了一小块,奈奈姐姐要给我保密哦!”
“好。”
“奈奈姐姐,我之前听小胖说游乐园有很大很大的过山车,还有旋转木马和喷泉,还有好多形状不一样的冰淇淋,里面还有很多其他的小朋友,可是我们和那些小朋友都不一样,所以不能去.......”
“今天就去。”
“奈奈姐姐,那我今天可以吃一小小小口冰淇淋吗?就一点点点——”
“可以。”
“奈奈姐姐........”
.......
晨晨好像有说不完的话,许奈奈一一耐心回答,编好最后一缕鱼骨辫,她轻声:“晨晨可以抬头照镜子啦。”
晨晨却没有抬头,她咳了两声:“奈奈姐姐……其实晨晨也还想跟你一起过生日。”
许奈奈一顿,忽然余光瞥见小姑娘洁白的裙子上滴了几滴血。
一滴一滴的血珠从她唇鼻流下,凝聚成串,血渍晕染地越来越大。
许奈奈如被定身,瞳仁都被染红:“......晨晨?”
她慌乱地抱起晨晨要往床上放,男人猛地探出手臂阻止了她的动作。
“不能平躺!”林汀云神色凝重地从她怀里抱出晨晨。
‘哇’得一声,小姑娘抽搐地呕出一滩血,全部喷在他内里洁白的衬衫上。
林汀云置若罔闻,他娴熟地将小姑娘抱成半卧的姿势,仍由一滩又一滩血全部吐到自己身上。
许奈奈大脑一片空白,她手忙脚乱地按了床头铃。
无数穿着白大褂的人全部涌进病房。
小姑娘刚穿上的公主裙被撕开,只剩骨头的躯干又插上仪器,编好的假发落到床下。
床下轱辘快速移出病房。
抢救室灯牌亮起。
朱颖跪在地上嚎啕大哭。
主治医师拿来病危通知。
.......
一切混乱不堪。
许奈奈呆滞地站在原地,只剩手指还在微微颤抖。
“.......你说,她是不是知道自己可能活不久了?”
林汀云静默地立在她身后,从来都一丝不苟的白衬衫上是大片血迹。
许奈奈喃喃:“她的生日在一月,她.......是不是知道自己过不了明年的生日了?”
所以小姑娘开口就问林汀云的生日。
所以她最后一句话是好想陪自己再过一次生日。
一直以来,他们都将晨晨视作不谙世事的小姑娘,从来都不对她说清病情的严重,更没有告诉她死亡是一件怎样的事。
他们以为六岁的小姑娘什么都不懂。
“奈奈。”林汀云喉结滚动,低声,“会没事的。”
许奈奈颓然地靠住墙壁。
她咬出指节,潋滟的瞳光颤得厉害:“林汀云,其实我也不是那么想当一个单纯的打工人……”
“可是能落地的科研项目实在太少.......太少了.......”
“发几篇子刊、申请各种国家自然科学基金、评职称,然后成为教授、杰青、院士........多么一帆风顺的青云大道?——他们没有错,错的是我,是我自负天真......”
她哽噎得语无伦次,却硬生生没让泪落下来:“我救不了任何人........我的课题根本就救不了任何——”
忽然手臂一紧,许奈奈猛地坠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男人清冽的薄荷味混着残余血腥的浓烈,并与滚烫的呼吸将她完全裹挟,两颗同频跳动的心脏隔着薄薄的衣衫聊以慰藉。
林汀云极力隐忍着想要用力的冲动,只是轻轻地环住她的腰背。
他低叹,像是某种安抚:“你已经做得很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