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道旁,长风渡。 萧子虞一身戎装,胸前后背皆覆甲,八尺朱缨木仓束于身后,红缨婆娑,忽而一阵风来,散碎的断发拂过她的脸,遮住面容,也遮住了眉宇间的怆然与失落。 她驻马而立,目视身后巍峨的皇城,回想起中平初年随父进京述职得封泸川郡主的荣耀,又想到如今褫夺封号驱逐出境的落魄,一时间百感交集,心绪万千。 聚众喧嚣而来,茕茕独身而去。此次诀别后,她便终身不得踏入晋土。堂堂泸川郡主转眼沦为朝廷驱逐之人,满腔的报国热忱被一盆冷水迎头浇下,萧子虞颇有些心灰意冷。 最后回头瞭望一眼大晋的帝都,萧子虞一甩马头,准备扬鞭离去。 身后忽然传来一道高昂的疾呼,城门口猛地蹿出两骑快马,不过须臾,便跑到她的面前。 萧子期一脸风尘,浑身沾满尘土,整个人像从泥地里滚出来的泥丸子。她飞身下马,用力抱住长姐,感受到盔甲下消瘦的身躯,瞬间红了眼眶。 姐妹两执手相看,千言万语竟不知从何说起。萧子虞摸了摸妹妹毛茸茸的脑袋,温暖的触感让后者瞬间眯起眼。她注意到与萧子期同行的温如相,主动问道:“这位是?” 萧子期一噎,臊眉耷眼,垂着脑袋,脚尖无意识打转画圈,破有些掩耳盗铃之意。毕竟她与温如相合谋一事,太过惊世骇俗,萧子虞身为晋室亲封郡主、梁州实际的执掌者,是典型的古代士大夫、晋王朝的拥护者,向来信奉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那套封建理论。 让她“换老板”,比杀了她还难受。 对晋室驱逐,萧子虞只会失落,不会怨恨。而钟慜对萧氏不满,她也只会步步退让,寄希望于牺牲自己保全家族。否则,休说派个刺史过去,就算皇帝自己过去,又能怎样! 泸川萧氏耕耘梁州三百年,一代又一代人用鲜血与生命守护的土地,岂是区区长官能左右的。若萧氏真有自立之心,晋室除非派秦沛屠掉萧氏满门,否则还真拿她没办法。 萧子期这一避,温如相的脸色立马晴转多云,多云转阴。他面上笑意不改,脚下莲步轻移,凑近某人画圈的右脚,狠狠地跺了下去。 这一脚不留半分情面,萧子期顿时如兔子般跳了起来。 “哎呦喂!” 萧子期疼得龇牙咧嘴,扭头怒视温如相。后者摊手,无辜地眨了眨大眼睛,长而卷的翘睫毛扑闪扑闪,美目如画,说不出的娇俏好看。 对面的萧子虞愣住了。她仔细打量温如相的面容,神色中突然多了许多东西,呆滞的,惊喜的,悲伤的,连同那泛红的眼角,整个人都颤抖起来。 她抬起手臂,想触碰温如相的脸颊,又在半空中顿住,原本向前的步伐默默后退,与他彻底拉开距离。 面对数万戎族士兵围城,朝堂诸公口诛笔伐,世家刁难皇室猜忌都不曾皱眉半分的泸川郡主胆怯了。 长姐的胆怯让萧子期十分心疼。她拽过温如相,扯到姐姐面前,嘴唇嗫嚅了几下,想说些什么,又不知如何开口。 万分为难之际,萧子虞自己先释然了。她温柔的目光扫过温如相精致的眉眼,最后落到他深若幽泉的双眸上,表面恢复世家子弟该有的礼仪姿态,唯有微微抖动的唇角出卖了她内心剧烈波动。 “温公子屡施援手,泸川萧氏感激不尽。” 萧子虞用尽量平静的口吻向温如相表达感谢。 无论温如相是何身份,黎阳仓的物资救了千万雍、梁灾民,帮助定西军渡过最难熬的时刻,是不可忽视的事实。受人恩惠,理应表示感谢。 温如相注视这位名满天下的萧氏天娇以及曾经的故人,并未表现出任何追思之意。 他的视线在萧子虞与萧子期之间来回移动,心里想得却是:身为同胞姊妹,她与萧子期真是截然不同的两种类型,前者身姿挺拔,精神紧绷,腰背永远像绑着一杆木仓,当然她也确实背着一杆长木仓。 而后者懒懒散散,装若无骨,站没站相,坐没坐相,好似随时都能找张床趟下来,浑身上下、从内到外没有半分世家子该有的矜持与做作。 这样的她却让人移不开眼。温如相眸中的暖意稍纵即逝,一旁的萧子期未注意,萧子虞却看个正着。 她的目光扫过面前两人,眉宇间多了一份深思。 “萧小姐客气。”温如相好似没看见萧子虞失态,客套地回了一句,目光却始终不曾从萧子期身上移开。 两人的初次会面表现得十分得体。萧子虞称温如相为公子,而非魁主,温如相称她为小姐,亦非郡主,两人克制且礼貌,寒暄完后再次陷入沉默。 “子期。”萧子虞拿出泸川萧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