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舒等着接下来的话。
陆子恒一屁股坐在花坛边的小台阶上,也没管脏没脏。伸了一下双腿,又曲起来,两只手臂的胳膊肘撑在膝盖上。
酝酿许久,才开口:
“在上高中前,我不是和于嘉聪他们住一起的,而是住在一个老旧的小区,和程威一个。我们以前玩在一块,甚至还去彼此家里住。那时候,感情是真好,但人总会变的。他家在初二的时候,发生了巨变,父母车祸都去世了,肇事者逃逸,现在都没找到。警察那边说是辆□□,这么多年了,还没找到,希望渺茫。从那时候,他就变了,变得沉默寡言,不爱说话。可就算这样,我们这群朋友依旧关系很好。当时,他还有个姐姐,在上大学。没多久,奶奶检查出肝硬化。”
“从他奶奶生病开始,就不常和我们在一起了。他要赚钱,不管是倒卖那些电子产品还是做乱七八糟的兼职,就没见他停下来过。一个学生,总跟社会上的人打交道,不管他想不想,总会染上一身社会气。但就算这样,他学习依旧很好,还考上了川高,是我想不到的。他这人很聪明,就算不怎么学习,依旧可以成绩很好。我不一样,我为了考上川高付出了很多。其实,他除了家庭,有很多东西让我羡慕。在他家出事前,我爸妈总夸他,让我跟他多学习。可人啊,就是拜高踩低,就算是我爸妈,也不例外。我不说,你也懂。”
陆子恒讽刺地笑笑,低着头,继续说。
“你知道我们后来为什么不在一起玩吗?这件事,如果我说了,兰舒,你会不会讨厌我,我不想被你讨厌。”
他转过头来,看她。笑了一下,没等她回答,又开口。
“高一的时候,我也有过一段在某种意义上不算好学生的时光,和人去喝酒,网吧打游戏,玩台球。那时候,我就像着魔了一样,特别喜欢这种生活,觉得特别爽,可都是私下的,没敢让家里发现。有一次,跟人在网吧闹了矛盾,我们只是一群学生,而对方年龄都很大了,闹得快要动手的时候,遇见了程威。他应该是跟人卖装备的,手里还拿着钱。我也没想那时候他会帮我,毕竟很久不联系了。那群人,他认识,说了几句话,就各自散开。你知道我当时什么感觉吗?为什么他总有那么多本事,在哪里都可以混的风生水起,而我永远要比他比下一头。后来,他告诉了我家里我的事,我被打得很惨,还请假了一个月,是被我爸打进医院的。从那时起,我就做回了乖学生。听到这里,是不是觉得这人还不错。对,他一直挺好的,只是人心难测。”
“本来,他在校外也算有点名气,打架非常狠,又能够赚到钱为他奶奶看病。可这人的霉运吧,真的太多了。当时,他玩得好的一个社会大哥,进去了。那个大哥,嚣张惯了,惹了很多人,就把账都算在了程威的头上。这也是,他之前总挨打的原因。至于为什么不还手,估计就是他奶奶要求的,哪个奶奶愿意看到自己孙子总是一身伤。可,不还手,就会挨打,恶性循环。”
“兰舒,说实话,我怎么都没想到你会和他有交集。怎么会呢?我到现在都没想通,你在可怜他吗?女孩子心软,但你跟他,真的不搭。”
“不是的。”兰舒此时也坐了下来,她穿的是深蓝色的运动裤,跟校服裤子颜色相像,侧边都有条纹,唯一能区分下来的就是身上这条更修身一点。
她捡起一片地上的梧桐叶,放在手心里,捏了一下,叶片四分五裂。
“我不可怜他,是心疼,这两者意义不一样。看到弱者,绝大多数人都会觉得他可怜,给予同情,施舍。但心疼是,我心疼他,将自己摆在跟他相同的位置,感他所感,想拉他一起出来。再说,程威不需要我们的可怜,不是吗?他有很强学习能力,有姣好的外貌,有能赚钱的能力,只是生活给他的担子太重了,才暂时停在原地,他会往前走的,自己往前走。”
兰舒话语坚定,不大不小的声音蕴藏着一股极大的力量,让人不得不去信她所说的话。
陆子恒怔了怔,心酸涌上来,他看着她手里的碎叶,突然一股巨大的后悔感将他包裹起来。他在地上重新捡了一片心的叶子,中间是淡淡的绿,完整的,崭新的,刚落下来不久的。放在兰舒的手心。
兰舒没有再捏碎,将那片碎掉的放到后面的泥土里,拿起新的叶子,举起来看。
它遮住了兰舒眼前的光,移开,光又重新出现。她将叶子举地很高,让它完全暴露在阳光之下。
“兰舒。”陆子恒看她。
兰舒回头。
陆子恒动了动喉结,苦味在嘴里蔓延,“帮我跟他说声对不起。”
兰舒笑了,“好。”
斜阳在落下,俩人往回走。
兰舒将手里的叶子一直轻攥手心,带了回去。
兰舒到家将叶子放到相框里塑封了起来,就放在书桌旁边的窗上,和全家福摆在一起。看了许久,又觉得它太孤单。在它的旁边,画了房子、太阳、小狗、车子、河流,世界。
期中考试的成绩下来,兰舒在前几个一眼就看了自己的名字。
第二名。
她扫向年级排名,第十七。比在南柔的时候,上升了二十几名,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