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眼睫,他不想回忆。
怀中花枝轻轻摇曳,陆空星紧了紧这些花枝,仿佛从中汲取了勇气。脚下毫无迟疑,他一步踏入庭中,环视四周。
断了腿的周顺没有安心休养,反倒出现在这里,匍匐在地,似乎在告饶请罪。而无论是周顺带过来的亲随还是原本就守在行宫里的宦官们,都在以陈守澄为代表的的这队后来者面前跪倒在地,大气也不敢出。
陆空星见到了陈守澄这位前世的故人。
许是来时山道上还有小雨,这位前世的大宦官身披蓑衣、头戴箬笠,蓑衣下隐约可见圆领窄袖的绯色宦官官服。他的面容本来是世家公子的俊丽,却因为此时的身份,蒙上一层极深的阴霾。
他倒也算前世陆空星被圈禁后,少见的来探望他的人,在落雪的庭中一坐一整夜,失魂落魄。陆空星不懂陈守澄在失魂落魄些什么,他只是看着陈守澄空空的两手,比陈守澄更加失魂落魄地确定——
对方并没有考虑给他带点什么吃的来。
或许只是皇兄让他来看一眼自己死没死吧。
不好,一想到那些悲伤的过往,陆空星就饿了。他知道陈守澄来此只可能是奉命行事,事情或许有变,恐怕他来不及吃早膳了。
“……怎么了?都在这里。”
他做出有些诧异的样子,走入庭中。第一个抬头迎接他的居然是周顺。看到陆空星出现,周顺喜极而泣,他几乎是爬着靠近陆空星,想抱住他的腿,又有点害怕他的白发,只好圆滚滚地停在他脚边,撕心裂肺地哭道。
“九殿下!您可算回来了!这一大早的,您去哪了啊!”
陆空星莫名地看了他一眼。
“我醒得早,有些无趣,听说行宫附近有海棠,就去折了几支。”他的视线慢慢扫过乌泱泱跪了一地的人,最后定格在陈守澄身上。
“这是……怎么回事?”
周顺立刻大放悲声。
他昨晚痛了一整夜,窗外晨光微露,才有了些睡意,不曾想刚闭眼没多久,就有亲随惶急地跑进来。
“副使!副使大事不好!”
周顺听得直咬牙。
“在那里放什么屁!我就是断了条腿,其余都好着呢!”
亲随却来不及向他告罪,急着把他从床上搀扶起来,嘴上机灵地倒装道。
“大事不好副使,宫中突然来人,说……”
还不等他将情况告知周顺,就有两名宦官冲入房里,将周顺拖了出去,一直拖到陆空星所居宫室外的庭中。一名头戴箬笠的宦官站在大开的房门前,见周顺被拖来,冷冷地投过一瞥。
周顺立时战战兢兢地跪好了。
眼前这人他认得,乃是宫闱司掌印正使陈守澄,更是他周顺的上司。与靠扒着如妃才能滋润过日子的周顺不同,陈守澄其人,心智手腕俱全,在宫中地位稳固,深受器重。
现在,对方正伸手探进熄灭的油灯内试探温度,接着起身,自有宦官为他递上巾帕净手。
“周顺。”他一边擦拭手指,一边轻声说道,“圣上有旨,令九殿下今晨入宫觐见,为此连早朝都罢了。今早宫门一开,我就带人紧赶慢赶过来迎九殿下,可是……”
净手的巾帕在他手中被攥紧,他将这方手帕掷到周顺脸上,怒声道。
“可是,我来时只见宫门大开,油灯已经凉透,两个守夜的就睡在门口,你告诉我……九殿下呢!”
周顺的冷汗“刷”地流下来,他顶着脸上被手帕抽出的红印,抖抖索索跪在地上,嗫嚅道。
“我……我昨夜睡得早……实在是在山路上伤了腿……”
下一秒,他就被拽着衣领提起来。
“周顺。”陈守澄压低声线,目光冷得像冰,其中的焦虑憎恨,几乎让周顺疑心自己与他有什么生杀之仇。
“且不谈完不成陛下旨意你我要吃多大挂落,我知晓你是如妃的人,要是九殿下有什么闪失,我会让你拿头来祭!”
周顺霎时间抖如筛糠。
这就是周顺一大早的恐怖经历,所以他现在紧紧挨着失而复得的九殿下,犹如胖雏鸟依恋母亲,不愿与九殿下有片刻分离!
陆空星动了动腿,有些烦恼,不过很快他就觉得周顺带来的烦恼其实还能忍,因为更讨厌的烦恼已经在他面前跪地。
陈守澄仓皇摘下头顶箬笠,跪得恭谨又迅速,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指尖此时正在微微颤抖。
方才九殿下缓步走入庭中,白发紫瞳怀中抱花枝,竟叫他恍惚间以为,昔时那轮明月又降落在他眼前了。
年少的,康健的,未曾折去的。
陈守澄努力使自己的声线平稳,不至于泄露出哽咽。九殿下偏头看人的样子与前世一模一样,这令陈守澄心中涌动起一种酸涩的情绪。
前世终究是他,恩将仇报,对不住九殿下。
幸而一切重来,他回到了最好的时候。
“奴婢宫闱司掌印正使陈守澄,参见九殿下。”他轻声说道,深深低着头,仿佛要借这一跪赎清前世的些许罪孽,“圣上命奴婢今晨接九殿下回宫,车马都已备妥,就在行宫外。”
居然这么急。
那个瞬间,陆空星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