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风横卷,乌云蔽日,直令尚早的天色,跳过黄昏径自入了夜。 黎慕白紧紧攥着手中的同心方胜,伫立风中,不知何去何从。 “阿穆,你可知你家那把火——” 一脉闪电,陡地撕碎滚滚乌云,留下片瞬光亮。 暴雨未至,雨脚零星先行,夹带着风抽来,打在身上隐隐作疼。 从珍珠巷出来后,她陪赵姝儿先是去甜安巷买了些精致糕饼,以便赵姝儿回府应付端王爷与柳妃娘娘。 她亦在甜安巷顺道买了一些吃食,打算回凉王府待赵曦澄归来后,她就可镇定自若地履行自己的司膳职责。 而现下,这些吃食全撒于地,被雨水一泡,糊成了脏兮兮的一团团。 她不知自己走了多久,只记得走着走着就起了风。 在把赵姝儿送回端王府后,她曾去过一趟鸿胪客馆。 因为她发现,赵曦澄让王赟转交给她的同心方胜不见了。 她推测,方胜应是在鸿胪客馆被狸猫袭击时掉了出来,后来可能被江豫拾取。 也确如她所料,江豫得知她的来意后,很快地把方胜还了她。 离了鸿胪客馆约一盏茶的脚程,她掏出方胜悄悄检查一番,以确认江豫是否打开方胜看过。 方胜乃是用一张厚实的洒金笺折成,封面绘有一小株竹子。 黎慕白见过赵曦澄作过不少画,依那竹子的笔势看,的确是赵曦澄绘的无疑。 就在她准备展开方胜时,江豫忽地赶上了她。 那是一处街角,往来人马稀少。 “这方胜,可是他赠与你的?”江豫盯着她手中的方胜径直问道。 黎慕白捏着方胜的手一抖,俄而往衣袖里一塞。 她知晓江豫话中的“他”指的是赵曦澄。 彼时,他们正立于一株老槐树下。地上铺着湿答答的落花,周身缠着雾霭霭的水汽。 雨虽歇了,但天并未放晴,仍阴沉沉的。 树下光线发暗,黎慕白看不太清江豫的表情,唯见他一双眸,如蒙蒙江雾上的渔火,定定轧在她面上。 她紧了紧手中的同心方胜,抿唇不语。 残留的雨滑过层层叶片,“啪”地一声,恰好坠在她眉尾上,又凉又冰。 只见那雨滴顺着她眼角,朝下蜿蜒而去,似一粒将落未落的泪。 江豫眉头一蹙,抬手去试她面上的雨渍。 还未触上她,她就已后退半步,避开了。 江豫看着那滴雨缘着她下颌,落在她掌上。掌上的雪白缠布,一朵暗色小花晕染开来,伴几缕鲜红的血迹,触他目,惊他心。 好半晌,他重又伸出手,欲像旧时一样检查她的伤口。 “你掌心的伤——” “表哥,我现在是凉王府的司膳女官。”她打断他的话,垂下头,心似被刀钢来钢去,“家中火灾未查清前,还请表哥为我保密身份。” 说完,转身要走。 却不虞江豫突地欺身向前,一把扣住她的双肩,逼她正视于他。 “阿穆,你可知你家那把火——” 他的目光里,流露出一丝怜悯与疼痛来,如枝头凝了厚重水汽的一瓣花,摇摇欲坠。 黎慕白瞳孔骤缩,只觉握着她双肩的手有如铁钳,死死困住了她。 枝叶沙沙作响,雨后的风里,水汽浓重,凉意亦愈甚。 树上的残雨纷纷趁机摇落,立时,两人的衣袍俱被打湿不少。 黎慕白一身一脸的雨水,再被湿湿的风一吹,似大热天在井水里湃过的瓜果一般,通体生了一层薄薄的寒意。 她想起击鞠场上江豫那剑刃般的雪亮眸光,心底顿泛起一种不好的预感来。 “你是不是知晓些什么?”她狠狠咬了咬唇角,艰难地挤出几个字。 “假如你家的火灾,是赠你方胜之人做下的,你又如何查?” 你又如何查?你又如何查?你又如何查······ ······ “砰”,又一个炸雷掷下,蓄积了许久的暴雨,终于倾下。 大滴的雨,带着灼人的温度,火蛇一般舔过她冰冷的脸颊,烫得她骨头都痛了。 须臾,天地茫茫,无边的雨幕遮住了那些鲜明的景致,四围都汪着水。 下一步会遇上什么,也许唯有这雨才清楚。 黎慕白立于雨中,像一截枯木。